“你倒聪明。”春四娘由衷赞道,“可钱在他们手中,他们享有花钱的自由。今日愿意为我花,明日也可以花在他人身上。若全投在了我身上,纵然细算起来,是节约了。但他日若厌了,这钱却收不回来了,岂不是更不划算?”她有些怅然,“你年纪虽幼,但在这院中的时间可比我长多了。莫非还不知,这些男人,谁又是个长久的?”
绿珠想了想,叹了一声,显然是想明白了。
“自由,唉,”春四娘叹道,“自由的确可贵。如今我便是那笼中鸟,想要飞却飞也飞不高……”
绿珠被她突然而来的高亢歌声吓了一跳。
“娘子莫急。”她虽然这样劝慰春四娘,心里却也有些急。近些日子,娘子真是反常得紧,种种行为,连假母都看不过眼了,私下里拉着她问了好几次。亏得她百般搪塞,假母才暂时没有出面与娘子细谈。娘子你还是快些回到从前模样吧。若不然,不但于事无补,只怕还大大不妙呢。
“绿珠觉得,在这院儿里挺自由的。绿珠一个婢子尚且如此,何况娘子?”她是真有些不解。其他娘子们,随着年岁增长,自然也会思谋个去处。但娘子才来多久啊,多年轻啊,而且风头正盛一时无两啊。娘子想寻个知心识意的人,她可以理解。但娘子一心想离开这院儿里,绿珠就有些不解了。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春十二娘望着绿珠,“鸟儿都知道,勿自由,宁可死。可叹你在这笼中生活得太久,只怕连自由是何物都不知道了。”
绿珠想安慰春四娘,玉娘养的那只绿毛鹦哥儿,打开了笼子,也没见它飞走啊?春四娘作了个手势,表明她不想再探讨这个话题。绿珠也只得罢了。
“怨我太心急了。”春四娘剔着眉毛,突然笑了起来。春二娘之所以心想事成,是因有这近十年的经营在里面。自己地皮都还没踩热呢,的确是太心急了些。不过,道理虽如此,她仍决定,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她突然觉得自己一刻也不愿意耽搁下去了。
“周国公,倒真是最好人选。”绿珠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
绿珠这话勾起了春四娘满心酸楚。她紧紧地咬住了下唇,没有说话。
绿珠继续道:“远的不说,只看那日。周国公何等身份,照规矩原不该在市坊露面,可娘子难得出门,偏偏便遇上了他。如此看来,他倒真是娘子命中的贵人。”
春四娘冷笑一声,斜了绿珠一眼:“天下男人千千万,我偏不信,再找不着比周国公更好的人了。”国公而已,又不是圣上阿哥,知不知道寻常穿女都不会把你看在眼里。我虽然不是寻常穿女,但若不是你长得象武如日,以为我会理你?
绿珠看春四娘脸色不好,忙顺着她的话道:“自然,以娘子的人才,自然能找着比周国公更好的人。”
春四娘抬高下巴,骄傲地哼了一声。绿珠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吭吭哧哧地又道:“若时间充足的话,娘子要寻一百个比周国公更好的人,想来也不是难事。可是娘子,如今已是十月……”
春四娘原本想说两句狠话的,结果呆呆地出了会儿神,也不知道怎么了,眼泪唰地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忍了这许久,她觉得自己委实再也撑不下去了,便将绿珠赶了出去,将自己关在房中,埋在桌上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绿珠听得门内动静,担忧不已,在外面轻声地敲了好一会儿门,怕引起春玉娘的注意,只得罢了。
春四娘哭累了,从枕头底下掏出两支签,是那日,她与春二娘一起,在保唐寺求来的。春二娘原本要去寻姑子解签,春四娘看自己这签的意思绝不是好话,虽然不信,却也怕姑子嘴一张,平白添堵,抵死不肯去。春二娘也知自己这签好,喜气早上了眼角眉梢,正是不解也罢。两个人便索性拿了回来。
先看左手的签。“武陵去不远,临水看莲花。目下佳期会,宜室又宜家。”婚期将近,旺夫旺家。好签,的确是好签。可惜,这是春二娘的。春二娘喜滋滋地出嫁前,将这签送给了春四娘,说是沾点喜气。也不知道,大唐有没有这样沾喜气的。春四娘想认为她存心奚落吧,又怕显得自己小人之心,只得笑意吟吟地收了。
右手上这支,才是她求来的。
“镜花水月梦中尘,无著方知尘亦珍。画出牡丹终是幻,若无根土复何春。”这十来日中,春四娘何止念了上千遍,越念心越凉。她原本不信这些的,不过是些棱模两可的句子,怎么解释,全凭解签人察颜观色罢了。可此刻,手却控制不住地有些发颤。
镜花水月,终是幻!这几个字的意思,再清楚明白不过。武如日已经是空。武敏之,她想起那日,她最初的拔腿急追,还有那句“你还会来吗?”的确是情不自禁。话一出口心里一松,便有了打算。武敏之眼神迷离,手都已经伸至了她的脸上,却突然改了方向,温柔地替她整理起了帷帽上的面纱。她正觉得有戏,谁知道,他却突然象见了鬼似的推开了她……春四娘紧紧地握着那支签,掌心都被刺破了,犹不觉疼。她反复在心里告诉武敏之,武如日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你根本就不能跟他比,你连他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可是这自我催眠,并未让她的心里好受些。她反倒更加伤感,忍不住将自己这二十二年来的遭遇,仔仔细细想了一遍。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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