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清晨入宫,眼看现在天已黑透,却还不见他回来。
此刻,李斯心中已经列出了无数种可能性。
最好的可能无非是韩非已经被韩王委以重任,赐予高官高爵。
而最坏的可能,便是韩非那个不会察言观色的牛脾气没有听他劝告,在韩王面前妄言变法之事,而且还大骂韩国公卿大臣,最后被恼怒的韩王处决了。
回想前世韩非入秦时,那副对谁都油盐不进的冷淡傲慢模样,李斯觉得,还是后者可能性比较大。
不过,韩非毕竟是韩国贵胄,又无大错,应该不会被处决,顶多受点皮肉之苦……
正当李斯做各种猜想之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李斯赶忙前去开门。
门外是脸色阴沉,神情黯淡的韩非。
李斯看韩非衣装整洁,走路也与平常无异,并不像是被打了。
但再看韩非脸色如此难看,李斯在心中猜想,莫非是韩王不愿用他?不应如此啊,据他所知,那韩桓惠王虽厌恶变法,对法家学说却也是比较推崇的。就算他再怎么糊涂,却也看不出韩非是不世出的治国领政大才吗?
算了,空想无用,还不如直接问韩非,如果韩王果真不用韩非,大不了他拉着韩非一起去秦国,或者干脆隐居山林。
想到这,李斯平静问道:“师兄,这次的结果如何?”
韩非深深看了李斯一眼,眼中无喜无悲:“韩王与我畅谈新政一整天,任我为司寇,爵同上大夫,主持新政,整吏治,强君权。”
李斯惊愕道:“师兄,这是好事啊!”
随后,他又不满的嘟囔道:“升官这么快,贵族就是贵族。”语气中带着些许的酸味。想他前世刚刚入秦做官之时,可是做了好几年的天天跟着秦王马车后面跑的郎官,后来才渐渐升至长史,他升官的速度与刚入仕便官拜司寇的韩非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啊!
韩非并没有听到李斯的小声嘟囔,他的心绪已经被今天傍晚韩王所说的话扰乱。
之所以韩非会愁眉不展,一方面是因为,韩非深知,虽然韩王给了他官位爵位和权力,但是韩国宗族利益错综复杂,所说是新政,推行起来也会有很大的阻力,一不小心,他便会万劫不复。
而另一方面,确是因为韩桓惠王在他将要退下时所说的话。
韩非现在还记得,就在他与韩桓惠王商讨完新政之后,正准备起身退下时,韩王微微一笑问道:“非儿,你刚刚进殿时孤便闻你身上好重的酒味,你归国这几天闭门不出,也不来觐见王叔,莫不是天天与哪位佳人在家中饮酒作乐?”
韩非的脸微微一红,拱手解释道:“王叔莫调笑韩非。韩非从兰陵归国时,有一师弟与韩非一起入韩,名叫李斯,楚国人,现在正暂住于韩非家中。至于韩非身上的酒味。”话语微微一顿,又继续道,“是因为我那师弟将酒倒在韩非身上,以使韩非速速起身觐见王叔。”
“哈哈哈,你那师弟倒也有意思,我昨夜也听安儿说了那李斯。既然是非儿的师弟,必定是才华横溢之士,正好现在安儿尚缺一老师,不如让你那师弟李斯做安儿的老师,帮孤教导那小子,你看如何?”
韩王已经如此说了,韩非又能怎拒绝,无奈之下,他只得道:“韩非替师弟谢过我王。”
韩非就知道,太子韩安果然是没有那么容易就死心的,为了能够再次见到韩非府中的那人,从韩非那里离开之后,韩安连夜赶到王宫中觐见韩王,一是为了将韩非的情况告诉父王,而也是为了求韩王能够同意让那人做自己的老师。
韩安的想法很简单,他觉得,那人是荀子门下,才华不比韩非王兄差,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如果他做了自己的老师,他们就可以每天都见面了……
“我做太子韩安的老师?”李斯诧异的问道。
“这是韩王的意思。”韩非无奈,那个时候,韩王那种语气,与其说是为了征求自己的意见,倒不如说是韩王的命令。
“那也不错啊,我可以替师兄关注韩安的情况。”
出乎韩非意料的是,李斯没有感到半点为难,欣然接受了自己新的职业。
那什么都不清楚的轻松语气,让韩非稍稍松了一口气。
看来,李斯还不知道韩安对他的感情,如果这样的话,即使李斯做了韩安的老师,结果也不会怎么样的。
这么多年来,韩非第一次庆幸,李斯在感情方面是那么的迟钝。
☆、新政
既然已经拿人俸禄,自然就要开始替人办事了。
入夜之后,韩非也顾不得自己整整一天没有休息了,在闪烁的烛光下准备第二天清晨的上书。
一笔一划书写着的认真模样,写到激动之处时潮红的脸颊,还有一直挂在嘴边的笑,李斯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信心十足,壮心未死的韩非。
前世在秦国的十三年里,李斯也一直在关注韩非的消失,在那十三年的时间里,韩非一直在上书韩王,希望能够韩王能够变法强国,但每一次都上书,就如同泥牛入海,得不到一点点的回应,就这样一次又又一次,韩非冷眼看着韩王做出的一个个可笑的决定,自己空有一腔热血,满腹的良策,却根本报国无门。
咸阳城郊,时隔十三年之后,李斯再次见到韩非的时候,从那双不复当年神彩的双眼中,李斯知道,当年那个意气蓬发的青年,他的心已经死了。
“韩非,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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