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谁先找到了自己,总之,阿润又开始插花了。
阿润插花的动作很美,就如一汪清水在自然流动,恬静而自在。顾昭并不会选花枝,只是选了一支全开的特别旺盛的梅花枝子,这个对插花来说,却不是最好的选择。可偏偏,阿润却能找到最好的角度,竟将花枝修出强烈的洒脱意味,这对梅花来说,此种修饰法却是少见的。梅花,是含蓄雅致的,虽有傲气,但是,却是遗世孤高,可偏偏阿润却给它修出了强烈的动感。
“你在看什么?”阿润忽然停了剪子,扭脸看顾昭。
顾昭盯着那一蓬梅花叹息:“阿润真厉害,竟然能插出一团火。”
阿润呆了一下,一伸手将所有的花枝都取了出来,又插。
“怎么了?”顾昭不明白,原本很好看的,那么热烈,那么昂扬,就如火焰一般的想要燎烧一切,怎么就不满意了?
阿润摇头:“不对的,不对的。”
到底那里不对,他也不说,只是小心的又继续插,插完小心的问:“这次呢?”
顾昭很认真的看着花枝:“像鸟儿,就要飞起来了那股气势。”
这样,又不对了,阿润只好再次重新来过。
“这次呢?”
“哎,挺好,就这么吧。”
“要细细看了,好好告诉我才是。”阿润认真的看着顾昭。
顾昭歪歪嘴,看着那一丛新插好的梅花叹息道:“像一个人,站在高高的云彩上,骄傲的俯视,便是风霜雪雨过去,他都无所畏惧,像……藏起来的那个阿润。”
阿润眼睛又明又亮的看着顾昭,看的几乎要淹死他,心里又是难过,又是痛惜,他看看梅花,有些不忍,但是还是,拿着剪子,细细的剪去锐利,尖角,一遍一遍的凌迟自己,毫不客气的用剪子修去一切他不该有的品质,顾昭看着实在心疼,但是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陪着,一直陪到,阿润总算修出一丛想远居世外的梅,想隐藏在山涧里的一股子隐士的味道方罢了。
顾昭心疼,便哄他,顺嘴说:“阿润手这么巧,给我做老婆吧。”
阿润嗤笑答:“……阿润是要做和尚的。”
顾昭摆手:“那有什么,春天夏天,你便来山上敲钟,等到秋天冬天就去给我做老婆,我们也不做什么,你每天就给我插花就好。”
阿润扭脸看了他,看了一会点点头很认真的回答:“好!”
顾昭没想到,脸色顿时涨红起来,脑袋左右摇摆,摆了一会吸吸鼻子:“你偷喝酒了?”
阿润并不觉得羞愧:“嗯,喝了一些。”
“还有吗?”
于是,顾昭又提着酒壶,喝着小酒,灯下看美人插花。怎么看,怎么雅致,雅致的他都有了诗意,可惜念书不多,实在不会吟,却实在想吟,人家都这么雅了,他好歹作些什么才撑头。于是便趴在桌子上,带着一丝被美人熏出的醉意说:“阿润,我想吟诗。”
阿润一剪子下去一个花头。
“真的,我倒是会一些,我想想啊……”顾昭抱着脑袋,深恨上辈子读书太少,妈的还长在南方,妈的……满脑袋的诗,真的,可多了,课本里,电视里,电影里也常叨咕的,就是记不得了,到底是什么来的呢?他愁眉苦脸的生憋,阿润也不理他,只是很珍惜的将剪下去的花瓣儿小心的收在一方布帕里。
“咳……有了……园中有早梅,年例犯寒开……这句如何?”终于想出一句,顾昭洋洋得意。
阿润有些惊讶,停了剪子看他:“还成,下一句呢?”
顾昭又愁眉苦脸了:“忘记了啊……我想想,真是记不得了,仿若是年轻的小媳妇剪了梅花,回到家里插在柜子上了,嗯……就是这个意思……”
一不小心……又是一错剪,阿润很哀怨的看了一眼顾昭,觉得他是故意的。
顾昭很无辜的摊手,真的是记不得了吗,谁在现代没事儿去看诗文啊!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看呢。就是……他曾活过很多岁数,可是,那也是……每天赚钱买保险,交按揭,家长里短,社会压力大得很,那里有空看诗文。
他说的这诗句,诗名叫早梅,原句是:园中有早梅,年例犯寒开。少妇争攀折,将归插镜台。犹言看不足,更欲剪刀拆。是唐代,孟浩然的诗句。
他能想起来,不过是这诗句里,有梅花,有剪刀而已。
阿润叹息,略有所思,便轻轻念到:“红梅细剪裁,崖顶曾怒开。不惜金缕衣,凉人多寂哀。休怨不得归,纤尘衣轻练。凌雪院前过,胭色叩门来。”
顾昭一呆,半响之后叹息:“阿润吟的真好。”
阿润失笑:“并不好,学过几日,可惜……后来便不能上学了。不过是知道规律乱念的,要是那只鸟知道,一定会大加批判,吟上十首八首绝伦的讥讽咱们。”
那只鸟,是指薛鹤,薛鹤不喜欢阿润,阿润也不喜欢他。薛鹤叫阿润,那个假和尚。阿润管薛鹤叫,那只鸟。
顾昭笑:“咱不管他,他是以后靠十首八首度日骗官做的,咱听得好就成,只是阿润的诗句太哀怨,就像嫁不出去的小媳妇那般,这个也不好,咱不提这事儿,说些高兴的。”
阿润停了手,左右摆弄瓶子的角度,一边摆弄,一边问:“还有什么事情值得高兴?”
顾昭沉吟:“恩……我会说传奇,野话儿。”
“那你说来。”
“好……阿润知道世界有多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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