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待了多半时辰也就离开回宫了,刘幽这才靠近自己的爷爷,看着他消瘦的脸庞垂泪。刘光义方才便看到刘幽,没想到皇帝胆子这般大,竟然敢这样带这孩子回来。“你进宫这么久,离了爷爷身边,愈发没规矩了。怎能这般胡闹?”
刘幽身上的衣服还未换过,此时再无外人,便坐在刘光义身侧,道:“跟太后都是说过了的,瑾辰实在不放心,爷爷身边又没个知心的人,瑾辰便自作主张出宫了。”
刘光义叹口气,道:“这个节骨眼,真是胡闹啊。”他坐起身,胸口的衣襟落下,里面纱布缠绕,依稀可见血色。刘幽忙搭手撑住,却明显感觉到刘光义身子轻减许多,又不禁眼圈一红。
“这伤当日我就知道好不了,幸而回来后,胡太医亲子诊治许久,才拖延下来。”刘光义早就看开了生死,对自己最疼的孙女道:“我不让他们嚼舌根子告诉你,也是怕你在宫中担忧。”
“爷爷说得这是什么话,”刘幽想起方才自己偷偷问胡宗鲲的话,“爷爷就这么瞒着瑾辰,难道非得……”然而那不吉利的话,刘幽终究舍不得说出口。
翼国公府素来持家甚严,此时皇后悄悄回府,也只有管家跟翼国公两人知道。刘伯韬的妾侍并府中一应丫鬟小厮家将均不知晓。然而尽管刘幽每日里打起精神强作镇定,哄着刘光义,这位三朝虎将还是慢慢衰老,不知不觉间已经满头白发。
刘幽回去的第四日,皇帝带着“皇后”随同刘太后一同来到翼国公府上。几日不见,刘幽原本的瓜子脸更加瘦削,眼睛显得更大了些。杏儿心疼得紧,但人太多,她如今也知道有些事不能不分场合乱说。
明面上赐下的各类人参灵芝不计其数,流风正帮着管家入库。刘光义卧室里,此时只有皇帝,刘太后,刘光义,刘幽四人。刘太后坐在床边,正低声与刘光义说着话。
“敏儿,如今我已经不中用了。好在幽云军中早已布置妥当,有这般儿郎们,不管内里闹成什么,匈奴断是不惧的。”刘光义说了两句,气喘起来,歇了片刻才道:“这些年咱们不得不忍,好在朝中还有张兄护持,大乱之后大治还得靠他的。”
“伯父,您别说了。”刘太后按耐不住,终究垂下泪,泣道:“这些事您不必操劳,皇帝大了,不是不知道。”
刘光义转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皇帝,看他个头开始拔高,眉清目秀的样子跟刘太后像极了,只一双眸子跟先帝一模一样。“皇上,幽云军里是有几个刺头,但都是对事不对人的汉子,一心为国。若是将来他们有什么不尊的地方,”
“国公放心,朕知道的。”皇帝忙打住他的话,诚心道:“都是为了大昭,朕也是想过,万一不成,朕这皇帝做不做都不要紧,国不可不国。”
“还有瑾辰这孩子,”刘光义脸色潮红起来,皇帝见状不对,高声喊道:“传御医!”他话闭,门外候着的胡宗鲲一推门闯了进来,也顾不得礼节,给刘光义搭脉片刻,取出银针,拉开刘光义身上的中衣便针灸起来。
刘幽已经哭红了双眼,双腿发软,幸亏皇帝一把抱住了才没有跌倒。
刘光义撅了过去,此刻呼吸急促。胡宗鲲禁皱着眉头,右手扶着银针撵动。过了半个时辰,刘光义呼吸才平稳下来,脸颊潮红渐渐退了。
胡宗鲲擦了擦冷汗,才转身对候着的三个人道:“翼国公方才一时急火攻心,好在发现及时。”
“爷爷还能撑多久?”刘幽这话问出来,几个人都有些讶异,皇帝本打算出言安慰,但看她小脸苍白,想要说的话竟说不出口。
胡宗鲲想了片刻,“臣不离身,或可保全三日。”这话,也是胡宗鲲往满了说的。其实能不能保全三日,他也没多大把握。
没想到刘幽咬着牙,对胡宗鲲道:“那就劳累胡太医,莫要让爷爷受太多苦了。”
谁也没想到刘幽会说这话,皇帝在她身后不自觉红了眼圈,刘幽在胡宗鲲讶然之后,郑重点了点头,又挣开皇帝,行了礼道谢。
胡宗鲲去下银针,出门吩咐了跟着他的一个小太监怎么熬药,怎么准备,也顾不得自己一身狼狈,便在外间坐下守着。刘太后劝了两句刘幽,这孩子只是坐在刘光义床前,谁也不曾理会。刘太后低声与皇帝说了两句,自己先回宫中安排。
走出翼国公府的时候,刘太后对身边的朱自芳道:“拟旨,要幽云大将军刘伯韬火速回京。幽云军中事务由马季河暂代。”
“是。”朱自芳心下一凌,知道这旨意意味着什么。但他不敢多言,扶着刘太后上马车,离开时候看了眼翼国公府朱漆金匾,知道一个时代即将落幕。
“这老不死终究要死了。”荆国公府的书房,张广正跟欧冶与汪博勋心不在意喝着茶。等到了确切的消息,张广却是一脸怅然。此人一死,他最大的绊脚石就消失了,帝位指日可待。可他还为来得及开怀一笑,汪博勋便道:“国公留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最怕他临死布置几个狠手,咱们犯不着此时折进去太多。”
张广神色一变,自从汪博勋做了他的幕僚,这人说话是个刺头,但每每出言却有深意。欧冶冷眼看了看道:“哼,我看你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哦,我汪博勋虽然没有大功名在身,但说话从来实事论事。幽云军咱们没有实打实的把握控制,真打起来,杀敌一百,自损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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