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氏此刻的声音已不见半点慈和,一声断喝,唐小软只觉膝头一软,立刻又跪了下去。隐约间,似是一股淡淡的甜香悠悠窜入鼻息,深吸了一口,灵台一醒的同时,竟觉浑身说不出的舒坦与惬意。余光里见到太奶奶踮着细足在自己身边快速地走动,耳边是一连串听不懂的唱词,伴随着那铃铛清亮悦耳的琮琮声,太奶奶的声音竟是愈发遥远,仿佛是从古老的山谷中传了出来,沧桑中透着说不出的诡魅诱引。
正听得舒服,背后却忽然一阵冷风吹过,不似自然的风,倒似是一阵阴风径直吹进了体内,吹得她脊椎生寒,手脚冰凉,而眼前那儿臂粗的长烛火焰也悚然晃动起来,太奶奶持剑摇铃的黑影映在地砖上,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唐小软只觉一股寒气从她的后背直直窜上脑门,头皮发麻牙齿打颤,很想回头看清楚太奶奶到底在做什么,却又被她一声断喝给吓得缩回身去。这次,索性连眼睛也闭上了。心下拼命地安抚自己,我看不到,我看不到!眼不见为净!
而此时的唐云氏也已然进入了紧忙的状态,两道白眉紧紧皱着,双脚不停踩踏,姿势很诡异别扭地转着小圈,口中念念有词。毕竟是老人了,在转到第十圈的时候,她身子微晃,双目陡睁,也就在此时那一直吹着的阴风也骤然止住,唐云氏伸出手指在短剑上轻轻一按,寒光顿闪,剑身上已然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她将带血的剑尖径直刺入备好的那叠黄纸,在三支黑香上轻轻一掠,黄纸陡然大亮,瞬间便燃烧了起来。
这次唐小软终于听懂了,唐云氏口中镇声问道:“先祖圣灵请告知,眼前的子孙是否有缘人?”一边问,一边又将燃烧着的那叠黄纸在她头顶上掠了三圈。彼时唐小软只觉一团热气直逼而来,唬得差点要抱头便跑——她的一头秀发啊,她花重金保养的堪比丝绸的秀发啊!
唐云氏可不理会她的惊恐与失态,她蓦地退开两步,将仍未燃尽的黄纸投进了一个装着清水的钵盂中。只听滋得一声闷响,钵盂里窜出一道白烟袅袅,伴随着一股近似中药气味的奇怪味道,空气中迅速弥散开来。
“小软,快,把这无根符水喝了。”唐云氏丢下剑铃,端了钵盂便来到唐小软面前。
“啊?这个,这个……”唐小软纠结了,她是讲科学反迷信的现代主义好青年,生病看医生死了就火化,她才不要喝符水,这也太吓人了!
“快点,一定要赶在香灭之前喝掉!”唐云氏见她迟疑,目中威严之色顿生。“快喝!”
唐小软被吓了个激灵,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快过大脑反应接过了那个钵盂,一仰头,屏着气一股脑地将那符水给灌了下去。
钵盂铛得一声便掉在了地上,唐小软苦着脸,肚子……她的肚子……如果先前对“丹田”这个词的概念还只停留在武侠里,那么此刻她算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丹田的存在了。小腹处一阵刺痛,那只能用丹田来形容的莫须有的位置上,一股热流正逆着气血疾涌而上,她慌乱地跳起身来,张嘴想说什么,喉咙一甜,倒是一口鲜血先咳了出来。一时间周身炽热,心跳如雷,她怔怔望着地砖上自己咳出来的血滴,呆若木鸡地站着,心神却早已不知飞向了何处。
隐约间,太奶奶将她的右手抓了过去,跟着食指一痛,几滴鲜血已然滴落在三叔手中托着的一个青铜方盘上。
第6章 魇—梦里不知身是客
清清浅浅的一涧清泓静静蜿蜒在巨木参天的高山之间,明月高悬,月光如水银般流泻而下,映衬着水底的沙石影影绰绰,偶有游鱼掠过,惊鸿般勾起跌落的光影。
水纹寂寂,清透如镜。酹月提着裙裾缓缓探入赤足,俯瞰着自己的倒影,忽然顿住了脚步。
“玲珑。”
“在。”
“我要的铃铛,怎地还未送来?”
“阿默师傅说了,月姊姊要的物事需得精心打造,半点马虎不得呢。”鹅黄色衣裳的小童梳着讨喜的丫髻,抱着酹月解下的外裙,忽然便扁了扁嘴。“真搞不懂月姊姊做什么要答应将铃铛送给那个奇怪的家伙。”
“玲珑不喜欢她?”中衣也缓缓除去了,光裸的足踝涉入水中,乌发在空气中划过清晰的一道墨痕。深林中的夜晚远不似白天和暖,饶是她修为深厚,也不免些微地颤了一颤。
“玲珑不喜欢她。”玲珑歪着脑袋,怔怔望着那宝镜般的水面,几缕潋滟渐次平静,眼底眉间便只剩了那乌发泼墨,水汽氤氲。王派来的那个女人?她怎么可能喜欢呢!总是言语轻浮眼神轻佻,不过初初见面便索走了月姊姊自幼佩戴的足钏,真是可气。
身子一点点地没入澄澈的湖水中,半是凝神,半是闲适,玉白的容色衬着夜风吹落的折枝海棠,粉腻撩人的花瓣盈盈于浮光潋滟却又倒映在她沉静深邃的眼眸里,一时间,竟不知究竟是谁增添了谁的明艳,谁又明艳了谁的容颜。
“哼,反正我看那人就是古古怪怪,听说她本是异族,她爹爹生了怪病,偏要到咱们这里来寻药医治,找药的时候无意中救了公主一命,从此便得了王的重用。”玲珑拨着水纹,“要我说,若不是公主遇险那回月姊姊正在精舍闭关,又哪里轮的着她来显本事?”
“玲珑。”酹月性本淡静,再不耐小童一径聒噪。
“本来就是嘛。”
“公主那日受惊,分明是中了黑巫的离魂之术。能将魂魄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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