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滞涩的血气渐渐散开,百里屠苏面色也恢复少许,火光映照之下浮起几抹微红。他低下头,看见陵越手臂上几道纵深交错的血痕,显是坠崖时被荆条刮伤。陵越不动声色地放下衣袖掩住,道:“都是小伤,不碍事的。”
屠苏心中一阵酸楚,道:“为何要跳下来?倘若崖下没有这方寒潭,你我岂非早已尸骨无存?你非但不能救我,还平白丧命于此。”
陵越侧首看他,眼中有淡淡笑意,“若你我易地而处,你又该当如何?当年铁柱观一劫,你又何尝不是舍命救我?”陵越神情略显憔悴,下颔处生出淡青的胡茬,一张面容仍旧英气逼人,神光奕奕。
屠苏顿时无言以对,只无声叹了口气,摇头道:“你果真都想起来了。我原不该有此一问。”陵越道:“方才睡梦之中,又想起许多往事。”
屠苏合上双眼,将头靠上陵越的肩膀,片刻后轻声道:“师兄,回天墉城解封那日,你说的话我一直记得。”
陵越却迟迟没有回答。屠苏错愕地睁眼看去,只见陵越眉心深锁,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样。“奇怪……那天的事,我记不起了。”陵越歉疚地道。
刹那间,屠苏眼底泛起一抹哀痛,然而只是稍纵即逝,下一瞬他已不着痕迹地错开目光,淡声道:“无妨,微末小事罢了。”陵越心觉不妥,想问什么又无从开口,他隐约觉得自己忘却了一些颇为重要的往事,然而越是努力去想,越是头痛心烦,只得暂且放弃。
百里屠苏抬头望着夜空,神色沉重,薄唇抿成一线,“不知乌蒙灵谷现下如何……”
陵越知他心中担忧,安慰道:“山崖虽高,炸药声音却是极大,断无可能听不见半分响动,再者,谷外结界既是女娲大神所设,月出之时,自然灵力最盛。”
百里屠苏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你我眼下功力均未恢复,如此千丈深谷也无计脱身。”陵越拍拍他紧握的拳头,道:“天明再作打算。先睡吧。”
翌日清早,偌大的乌蒙灵谷空荡无人,正在淡薄晨曦中悠然酣睡。突然间,冰炎洞紧闭的石门无声打开一条缝隙,女孩探出头四顾一周,而后如猫般灵巧地闪身出来,手中一柄乌木手杖色泽沉郁。
“寄书,你想干什么!”风羽随后跟出来,压着嗓子喝道,他熬了整整一宿,神情疲惫,双眼布满血丝。
凤寄书回头瞪了他一眼,懊恼道:“你不是睡着了吗,偷偷摸摸跟着我干嘛!”风羽踏前一步拉住她的胳膊,却被她用力推开,不由气急道:“寄书,别乱来!巫祝大人命我们将大伙安顿在冰炎洞,守着石门上的结界,你身为巫卫之一,这个时候怎么能擅离职守?”
凤寄书后退两步,用手杖指着风羽,明艳如霞的面庞此刻苍白似雨后落花,明眸中渐渐蓄起水光,“你也会说身为巫卫!可是我们跟随云溪大人学习法术,不是为了生死关头还要受他庇护,躲在这里一点忙也帮不上!已经一夜过去了,外面敌人早就没有动静,可是云溪大人他……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不用你说,这些我都知道!”风羽低吼了一声,双手攥得死紧,“但是我答应过云溪大人,绝不会无故抗命,而且那些老人和小孩全都没有功夫,没有我们保护的话,他们该怎么办!”
“废话少说,我一定要出去看看,否则怎能安心!当年我父母被歹人所害,若不是大人救了我和姐姐,我早就死在襁褓里了,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发过誓要一辈子跟随他的!”女孩神情坚决,即便风羽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也从未见过她如此要强的模样。“风羽,你再拦我,以后恩断义绝!”凤寄书跺了跺脚。
风羽无奈地看着她,语气却柔和了几分,“昨夜听不见炸药声,但是你也能感觉到,谷外的结界一直在震荡,怕是抵不了多久,敌人就要卷土重来……”
他话音未落,仿佛应验一般,南面山峰顶上突然红光大盛,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山火,顿时熊熊地映亮了半边天空。“不好!结界不稳!”风羽全身僵住,喃喃道。凤寄书亦是呆住了。
红光持续暴涨,像是要将天上星云都烧起来,异常艳丽,却透着逼人窒息的绝望。终于,东方初日升起,悬于中天的浅月敛尽最后一丝光华,悄然没入云层后面,而依仗月阴之力而生的女娲结界也濒临灵力最弱之时,红光猛地一亮,风羽寄书二人承受不住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结界已经光芒褪尽。
他们对望一眼,均看到对方眸中惊骇之色,未及说话,谷外隐约响起冲天喊杀和金铁刀兵之声。
“结界破了……”风羽苦笑道。
凤寄书咬紧下唇,冷冷看着南面山壁上逐渐消失的土壤,忽而扯下额上发带,一扬手,将满头青丝尽数束起,高高的马尾在风中荡出一弧泼墨。凤寄书从腰间翻出一柄短刃,转头向风羽道:“风羽,还记得五年前我们一起弄的玩意么?现在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风羽笑了起来:“哈哈,我怎么会不记得!”说着上前一步,取下颈上挂的玉坠给凤寄书挂上,满目柔情地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道:“自己小心,风羽哥哥没空看顾你了。”
凤寄书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看着他,忽然红了眼眶,深吸一口气,将那柄雪刃咬在齿间,一扭头大步跑远。风羽嘬指吹哨,高声喊道:“所有巫卫出来,敌人进犯,全力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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