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当时我的感觉就像,我是他们生命中的一个决判者。他们当时对我说,说他们坐着等我回来做最后的决定,由我来做。”
这样的内容,让彭程多少猜测出了一些故事的发展。
“我妈妈说,她和爸爸离婚了,准备和那个法国男人结婚,他们要去法国生活。”
“她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去。”
“你知道吗?我当时心里就觉得好笑,真的很好笑,原来我学了几年的法语,为的是这个啊。”
彭程心哐的一下,星罗棋布,像漫天星辰和棋盘上的棋子那样细密分布,是他心房摔得粉碎的碎渣片。
他侧过头来看向齐钰,却未从对方表情上看出丝毫情绪波澜,很平静。
这么多年,真的释然了吗?
用面部表情可以掩盖,看起来似乎毫不在意了,可这只不过是一层皮囊,掩饰得再好,语气里的不屑与不甘,还是实实在在无法抹去。
“我很坚定的告诉了她,说我!不!去!”
“其实从小到大,我爸爸他一直很忙,陪在我身边比较多的是我妈妈。”齐钰顿了顿,又道,“她一定想不到我会立刻就拒绝了她吧。”
彭程问:“她应该也是爱你的吧。”
“对,她爱我,可她不爱这个家。她是个摄影师,很早就在一次去法国摄影旅行中和那个法国男人相恋了,她们的故事也许很美好也很曲折,可我并不想了解,我不知道她是为什么嫁给我爸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不爱我爸爸,还要生下我。”
“我算什么呢?你看吧,我长得也不像混血的吧?我肯定是我爸亲生的吧?”
可是你长得比混血的还好看啊。
彭程想,可现在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彭程看齐钰突然又胡言乱语起来,在心里不禁长长叹口气,由着他继续往下说。
“她抛弃了爸爸,如果连我也抛弃了爸爸,爸爸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爸爸他,一直是个很老实话很少的人,他几乎从不酗酒动怒,饭局喝醉回来只会一个人跑到客房躺着,甚至不让我妈妈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她不爱爸爸,我不怪她。”
“可爸爸爱她,爸爸真的爱她。”
“所以,她追随着她爱的,抛弃她不爱的,去了法国。”
“我和爸爸还是像往常那样生活,少了一个人,也好像没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后来,升初中我学业更重了,下晚修回家很晚,爸爸他也忙工作,我们几乎一周也只见一两次。也许他那时候就贪污了吧,又或许更早,只是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如果我早些发现,我制止了他,你说现在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可能他是因妈妈的离开而自甘堕落,放弃原则,我最近总会时不时冒出这样的念头,可仔细想想,又认为自己这样想真的很自私,或许是爸爸自己的问题呢,我不该把所有肮脏的源头都怪罪在妈妈头上。”
“妈妈她不要这个家了,爸爸也进了监狱……”
彭程以为说到这儿,齐钰会又想哭了。他已经做好把人揽入怀里的准备,想好了一连串安慰人的话,尽管他是个并不擅长安慰别人的人。
可他想错了。
齐钰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对他道:“对了跟你说件事,你知道吗?特搞笑,我好像天生就是受虐的,明明不喜欢法语,当时上初中也已经不去补习班了,结果呢,每天下晚修还是自己一个人偷偷学,我都不知道我学来做什么。”
此时两人的步调一致,都走得不急不慢,彭程缓缓道:“多学一门语言总是好的,你成绩这么好,以后说不准会到大城市的外企做高层,别人如果只会一门英语,你还擅长法语,你看,这不是挺好的吗?”
“你真的很会说话,”齐钰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对彭程道:“跟你相处真的很舒服。”
彭程目不转睛地望着齐钰,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本事。”
彭程不会安慰人,齐钰算是感受出来了。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呀?”齐钰好笑问道。
“心里有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彭程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张开手臂问齐钰,“抱抱要不要?”
齐钰转过身来,笑道:“好啊。”
齐钰同样敞开双手,倾身上前,两人拥抱在一起。
河畔有五彩的小灯绕着铁栏,耳边有无声的晚风拂过,却没有一个行人在此刻路过,打破这片刻的美好。
齐钰比彭程矮一些,当抱着的姿态时,齐钰稍稍低头,脸就埋在彭程肩膀处。
这个动作让他感到一些熟悉,可他印象中自己从未这样靠在谁身上过。
齐钰靠在彭程身上,在他耳畔道:“爸爸他一直让我好好念书,将来不需要做一个多么举足轻重的人,只要积极向上,好好生活,就够了,他一直这么对我说。”
齐钰抱着彭程的手像是在揽着腰,而彭程则放在齐钰肩膀偏下的地方,他轻拍齐钰后背,像是哄着他道:“他这么说,就足够了。”
“嗯,足够了。”
片刻,拥抱结束,也不知是谁先松开的手,另一个人也相应的放开。
“好点了吗?”彭程问。
齐钰道:“嗯,好很多了。”
“那你恨她吗?”
“不恨。”
“那就好,”彭程道,“不论她做的是对是错,别让仇恨埋在你心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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