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梦,”舒照转过头,他眼中的死气让莫浓有些发冷,
“梦……”他说,“我总梦到自己被人追杀,有次我梦到自己在一座怎么也走不到尽头的楼梯上跑,一圈一圈,楼上有人追我,拿着刀,我从楼梯上连滚带爬地往下逃,那人离我越来越近,我就翻身从楼梯上往下一层跳,跳到半空,我特别害怕自己摔死,但我没有死在那些楼梯上,我死在了楼道口。
出口就在不远处,但我脚下一滑,猛地就在楼道口跌倒,身下都是污水,好多老鼠从我身边跑过,那个人出现在我的上方,看着我的血不停流,说‘死不了,拖回去接着卖。’”
他最后一句话瞬间吐露出他可能在隐藏的过去,令莫浓心惊胆颤,他在心里说不会的,可隐约已经察觉那些过去是多么黑暗。
莫浓萌生一丝退却,他在害怕,怕触碰舒照的那些恶梦,因为那同样让他感到抑郁。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饭馆里最后一桌客人也走了,就剩他俩,大厅开始关灯,有个女服务员捧着
本子过来。
舒照连忙说:“买单,我们这就走。”
女服务员摇摇头,递给舒照一个本子和支钢笔,她在他们对面坐下,操着一口蹩脚的闽南普通话道:
“阿照,你帮我把这首诗再写一遍好吗?我儿子啦,老师说他的字不好,他写作文,总因为字写得不清楚被扣分诶。我也……”女服务员羞赧地笑了笑,“我文化水平也不高,我帮他请家教,啊一个钟头要六十块嘞,那老师教得也不好,我儿子还是那样子。我知道你写字好看,你帮我抄一遍,回去我让他照着描。”
舒照拧开笔盖,莫浓见状赶忙把碗盘推开给他腾出地方,只见舒照坐姿笔挺,一手压平纸张,一手握着钢笔开始写到:
长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他这一手字写的实在漂亮,干净飘逸,结构工整。其实越简单的字越难写,例如人、心、一,看着很简单,要想写得漂亮却不容易。
舒照这个“一”字就好看,见字如见人,他这手字却比他这个人可简洁明了的多。
他把本子还给服务员,那女服务员不住道谢,还送了他们一碟水果,非要让他们多坐会儿。
“你的字很好看,怎么练的?”
舒照笑言:“我姥爷、就是你们说的外公,他是个书法家,我妈就想让我跟着他学毛笔字。可惜我姥爷偏心,喜欢他孙子,不喜欢我,应该说是严重不喜欢我,外加我小时候偷过他一块橡皮,他老人家记了很久。我妈又好强,一定要让我事事超过别人。我一个是被我妈念叨烦了,一个是觉得我姥爷不公平,为了争口气,小学三四年级就开始练连体字。
练到初中,终于写了篇大作给我姥爷看。我姥爷一看,说我没天赋,骂我不会走就想跑,写出来的字光有形,没有灵气,太死板。我一生气又练了好多年,去年他去世前,我跟表哥写了两副对联,所有人都说我写的比表哥好看,唯独他说我不好。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我的字不好还是我的人不好,反正就那样了。”
莫浓不仅有些惆怅,对比自己,舒照真是个倒霉孩子,悲剧收场的初恋,境遇波折的家世,不太受宠的童年,真是够苦的。
两人走出饭馆,等在路边打车,莫浓想什么都摆在脸上,舒照实在看不得他那可怜的表情,就说:
“不用同情我,这种经历,大家都差不多。你同情不过来。”
“我不是同情,”莫浓叹了口气,皱眉看着他,“我就是……就是心疼。”
舒照有些倦怠的在路边蹲下,张望着马路上来往的车流,
“用不着心疼,我这经历太正常了,不仅正常,应该说是幸运。你没见过那些真正可怜的人,你连真正的可怜是什么都不懂……不过你最好也别懂,不然你那颗好青年的热心肠,估计得被这些真相累死。”
“真相?”莫浓低下头看他,“什么样的真相?”
舒照嗤笑,“我也不知道,但你看到的世界和我看到的世界,总归不一样。”
又来了,又把他从他的圈子里划分开,又是这种咱俩不是一路人的态度。
有什么不一样?莫浓不懂,他不过比他走运了一点点,比他的生活顺利了一点点,怎么在他嘴里好像他俩是两个不同的物种、天差地别一样。
莫浓在这种郁闷中离开了乌兴,他一走就要一星期,结果连着三天舒照都没给他发个信息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难道要君子之交淡如水?
他已经把舒照当成朋友,并对自己这种挖心掏肺的状态视而不见,他憋了好几天,主动给舒照发了条微信:
这几天生意好么?
这条微信一直到隔天下午才收到回复:不好。
莫浓连忙抓起手机跟他聊到:你又喝多了?
那端回:没有。
来去简单的两个字,莫浓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想说记得按时吃饭,又觉得这话以两个人的关系说出来有些别扭,想说少喝点酒,也别扭。好像所有发自他肺腑的关心都被隔绝在一层薄膜中,既不合时宜也不合逻辑,唯有他一颗心是真的,却是送不出去。
怎么就送不出去呢?哪里不对呢?
莫浓冥思苦想,最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回到了乌兴。
他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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