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练的目光有若实质,不同于她平日的漫不经心,锐利如刀锋一般直刺向他心底。白子画胸口一阵发凉,好像真的有冰冷的刃锋经过。
为什么敢将长留交给她,是因为他赞赏秋练的聪慧和坚强吗,或者还有一点因她神似小骨而生的亲近?若他只是白子画,这两点确实已经足够了。可他还是长留的掌门,将师门的千年基业就这样交到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手上,又是因为什么呢?
师弟笙箫默一直认为当年秋练在长留主事时,他是一直留意着的,以防秋练行差踏错或当真心怀不轨。可白子画心里清楚,秋练与师兄摩严不同,摩严做事规矩死板,很好掌控,他完全可以只抓大概。而秋练胸中却极有丘壑,她绝顶的聪明,又用了几年的时间慢慢收服了长留上下,若当真有心使坏,白子画单只是在旁看着,是绝防不住她的。
“因为我……信你。”白子画望着远处,“我信你对长留没有恶意。再说,对付长留,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秋练挑挑眉,她的表情将她的不以为然表现得淋漓尽致。
白子画显然理解得很到位,他顿了顿又道:“的确,若是以前,我不会这样感情用事。就算你再聪明再能干,就算我判断你有九成可能不是长留的敌人,可只要我还没有完全掌握住你,我定然不会冒险。只是那时候,我不想再耗费心血反复权衡,也不想非要做到万无一失,我就像是……突然厌倦了。”
想起那时的心境,他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带着一丝筋疲力尽。
秋练轻轻叹息,伸手在他臂上拍了拍。
白子画却一震,目光顺着那只纤手看上去,见到秋练满脸的同情。
她温柔的眼波如水,有粼粼的微光在闪动。白子画不由看得痴了:“小骨……”
花千骨自蛮荒归来后,曾偷偷上绝情殿看他,却被他发现。两人分别数年后乍然相见,都有万语千言梗在胸口,说不出一字一句。白子画后来回想,那时花千骨看他的眼神哀苦无限,却又缠绵万端、温柔眷恋。甚至在更早以前,她看他的眼神就已经是那样了,只是那时柔情更盛,偶有愁色,也是一闪即逝。
等到花千骨去了海底,他们永生相守,却又终身分离,就再也没有人那样看他了。
只有秋练,偶尔会这样看他,和小骨只有三分相似,却已令白子画痴痴难舍。
他直直看着她:“我知道你不会对长留不利的,你那么像她,怎么会呢?况且……”他声音渐低下来,“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一声轻笑响起在他耳边,却惊得有些神思不属的白子画瞬间回过神来。
秋练刻意一字一字咬着道:“本来,就,该,是,这样,吗?”她不容白子画再逃避,直接道:“你自然不是觉得长留本来就该让我管,不过,掌门的弟子协理事务,甚或将来继任掌门之位,那倒是理所当然的。”
白子画默然不语,脸色阴暗不定。
“白子画,你不止是觉得我像她,你心底里,早就把我当做了她,不是吗?”秋练围着他绕了几圈,口中依旧不停,“她应当拥有却没有得到的,你都想给我,以此来弥补你的遗憾。
你让我住在绝情殿,照顾我,保护我。你默许我插手长留的事务,甚至在我刚上手的时候,你还曾暗暗点拨过我。无论是谁来质疑我,你都不置一词,却总是挡在我前面,将一切非议都揽在自己身上……
还要我接着说吗?”
“不用了。”白子画答道。
他此刻的心情异常平静,并无丝毫惊讶。他此刻才发觉,早在秋练点破他的心思之前,在之前的十几年里,这些事其实一直在他脑海的最深处盘桓。可他从来不曾深思过,甚至每次只要自己的思绪稍微靠近到那方面,他就会强行转开,去想别的事情。他在下意识逃避,逃避自己永远失去小骨,而只能用这样可悲的方式来安慰自己的现实。
他想起门中和仙界有关他和秋练的谣言四起时,师兄摩严几次忧心忡忡地来找他,却望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失望而归。那时候,他心里甚至会泛起隐隐的快意。原来那快意是来自于……
“报复!”白子画近乎□□地低语了一句。
他抬起微有些颤抖的手按上自己胸口:“我是在报复。我不能跟小骨在一起,更不能爱她,我永远都是她师父。可是你——就算师兄觉得我喜欢你,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说我让你迷住了,那又怎么样呢?你又不是我徒弟!”
说到最后,他都有些激动起来。白子画的情绪如此激烈可真是少见,但更少见的是他声音中蕴含的巨大痛苦,他那从不曾吐露人前却一直存在,并且越来越重的痛苦。
“是啊,你毕竟是人,还不是神啊。”秋练喟叹,“你心里一样会有不甘、怨恨和愤怒。可是……”
“可是什么?”白子画一把抓住她手腕,逼近她,“你是不是想说,可是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任何人?”
秋练依旧柔声细语:“可是,你虽然不是神,仙界的人、长留的人,包括你的师兄弟却都把你当做了神。而且这样已经太久了,久到连你自己都忘了该怎样做一个人了。三千微尘里,吾宁爱与憎,无欲无求并没有让你得到真正的宁静。甚至正好相反,如果你早就肯这样发泄出心中的不满,面对自己真正想要的,或许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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