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寒山愣了一下,笑得歇了筷子。
说实话温酌言有些意外,他以为聂寒山还是需要反应个十秒八秒的。
这时候店里人很少,即便在最靠里的位置,也能清晰听见门口锅炉边老板和老板娘操着武汉方言的闲谈。老板娘声音又尖又细,仿若一根针,在嘈杂的汽车鸣笛与老板浑厚的乡音里穿梭自如。
聂寒山又叫了一份凉拌海带丝,把刚刚给温酌言的教诲当做屁一样放了。
其实这个人虽然横看竖看都透着暴发户的土气,但几番相处下来,温酌言觉得他居然算得上随和。许博曾经就说过,如果他一夜暴富,一定要从五百万平方米的大床上醒来,每日倚翠偎红,刷卡购物,最重要的是保证吃不尽的山珍海味,各菜系不重样换着来,和现在的猪食恩断义绝。除去夸张成分,其实有钱以后的理想也就那么回事了。而聂寒山陪他坐在脏兮兮的小馆子里一样胃口大开,这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态度,举手投足间、细节上都无法伪装。
海带丝有些辣了,温酌言又叫了茶水,这次是老板娘过来,动作很快,还与两人寒暄几句,脾性倒是跟声音截然相反。茶微苦,但温酌言不挑,一连喝了两杯,勃然躁动的神经平复下去,这才问起他来医院的目的。
聂寒山道:“以前一位战友的妈,直肠癌中期,今天动完手术,过来看一看。”
温酌言一愣,道:“情况还好吧?”
聂寒山点点头,顿了一会,又叹一口气,“老太太挺可怜,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温酌言道:“病痛找上门是无可奈何的事,家人朋友心态好一些,对病人也会有好影响。”
聂寒山笑笑,不甚在意地带开话题:“下午过来的时候看见你室友,姓梁的那位。”
温酌言道:“梁孝诚?”
但是白天是由孟渊来送饭的。
聂寒山点头:“他叔叔带他来,肠胃不舒服,说从寝室搬出去了?”
温酌言顿了顿,“他考研,租了学校旁边的公寓。”
聂寒像是在审视他,一时无声。
吃完面以后聂寒山那听啤酒还拿在手上,他一边把玩,一边与温酌言散步回医院。这条路很短,两人的脚步都放得很慢,温酌言感觉他心情不太好,兴许是因为战友妈妈的病?和战友感情很深?于是又想起父亲去世前的样子,说人不人鬼不鬼半点不夸张,他在病房里嚎啕大哭,最后被母亲捉到天台上去隔离。没有什么比癌更残忍了,任何安慰在其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但又不能任凭这样的沉默持续下去。
思来想去,他探出手,勾了勾聂寒山放在身侧的手指,勾过就撤回来了,毕竟还在大街上。聂寒山扭头来看他,温酌言便朝着他笑,聂寒山脸上没有表情,他转回头,又走了几步——忽然把手搭到他肩上。温酌言身子僵硬须臾,但很快又恢复寻常。因为聂寒山的动作其实非常自然,与普通朋友勾肩搭背无异,不带半分情欲。
直到回了医院,两人道别分手,聂寒山也没说什么话,温酌言猜测着自己是不是又经历了复试。
病房仍旧热闹,温酌言进门时候许博似乎刚讲了个笑话,两位老太太的眼睛都笑成了细缝,王老太太笑起来还喜欢砸吧嘴,声音也尤为洪亮,要不是前天晚上她还突然发烧,把儿子都吓唬过来守了一夜,温酌言都觉得她应该出院了。
周老太太一见温酌言,立即往他身后也瞟,“小聂呢?”
认识聂寒山以来,听到关于他的称呼都是稳重老成的,今天三番五次听老太太这么喊,还真难让人适应。
温酌言面上仍是带着笑意:“吃完宵夜当然回家了,还得早起上班。”
周老太太“哦”一声,又道:“那他还来不来?”
温酌言刚走到许博的床柜前,提起水壶正给他换水。是一只粉红色的y保温杯,去年许博生日时候孟渊给送的礼物,给温酌言的是带着粉蝴蝶结的米妮杯,唯独梁孝诚的是蓝胖子,就为这个,许博还闹了一把武装起义。当然,最终被孟渊武力镇压了。
温酌言还没组织好语言,就被许博抢了话头:“人家聂老板是小二的朋友,跟我又不熟。”
王老太太帮腔:“跟小温熟也可以来啊。”又看向温酌言,“他有女朋友吗?”
温酌言手一抖,险些把水泼在桌上。
“许博不是快出院了么?”把水杯递到许博手里,温酌言打趣两位老人,“看他这生龙活虎的样子,谁还吃撑了辛苦跑来看他?”
周老太太:“小许,要不你再住两天,奶奶还有个表孙女……”
王老太太:“啊对,小许我跟你说啊,周奶奶家的表孙女……”
温酌言连忙起身去上厕所,留下许博苦苦哀求:“奶奶你们不能这样,你们看小二,小二美如冠玉、貌赛潘安,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关键还有车有房我操温酌言你给老子爬回来……”
……
一口气溜到洗手间,温酌言松下一口气。
既然逃出来了,也就不能马上回去送死,于是逼着自己上了个不那么尽兴的小厕,洗了手,摸出手机,准备刷一刷网页打发时间,就看到微信有一条未读提示。
是聂寒山,发送时间就在十分钟前,估计人都才刚刚进停车场?
还是文字消息。
[去不去农家乐?礼拜五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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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内暑气正盛,农家乐之行切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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