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精疲力竭之际,却见前方路口飘着一面旗子,上面绣着“茶”这一大字。李玄心中大喜,想着总算能歇歇脚了,便将图纸收好,进到茶铺里去。这茶铺子里空荡荡的,柜台后也不见人影,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坐在门铺边上,吃着茴香豆。
李玄便走过去问道:“老人家,您可见着了这铺子里的掌柜?”
那老人家长得是慈眉善目,两条白眉垂到眼下,见李玄彬彬有礼,便微微一笑,露出没长牙的瘪嘴,道:“小吴到后面打水去了,你跟着我在这儿坐坐,等等他就来了。”
李玄觉得这老人家和蔼可亲,便坐下了,随口说道:“这几日阴雨连连,难得有个出太阳的好天气。”
那老头见好不容易有人肯理他了,一下子话匣子就打开了,便用没了牙的嘴,含含糊糊的跟李玄说了起来,“小伙子,我听你这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
李玄答道:“是的,我是上个月才来此地的。”
那老头颤颤巍巍的点了点头,又道:“听着音倒像是京城来的,但我看你这长相,又该是清州国的人。”
李玄一笑,答道:“我阿娘是清州国人。”
那老头摸了摸胡须,道:“原来是这样,不过你放着京城的好日不过,怎么跑到这穷乡僻壤来了。”
李玄觉得自己和老头是萍水相逢,日后或许不会再有瓜葛,便没什么负担,将他心里想的都给一股脑说了出来:“说来话长了,我起初只是为了逃避自己的心意,却发现这哪里是逃的掉的?现在倒是真心喜欢这个地方,依山傍水,鸟语花香,倒是不同于京城的熙熙攘攘。”
老头笑道:“这是个好地方,是个好地方,只是太多灾多难了些……”
李玄一听想到荣诺跟他说南部有一劫难之事,便问道:“老人家此话怎讲?我初来乍到的,还什么都不晓得。”
老头便说道:“这南部说是靠天吃饭,其实是靠着江水吃饭,要是这雨下的好,那便是风调运顺,若是这雨来了脾气,这安曲江便也不是好对付的。但这六月的天,孩子的脸,阴晴不定谁摸得准?”
那老头又道:“卫大将军是个人才,有大将风度,但是他一个武官,偏偏把这治水的活给揽了过去。这几年一心修建堤坝,修堤坝当然是好事儿,但是这治标不治本,到时候真要发起水来,若是小水还能抵挡,若是大水这堤坝还不像是豆腐块,一冲就散了,这人用泥巴糊的玩意哪里比的上天之神力?”
李玄觉得老头说得句句在理,便想将怀里的图纸掏出来跟老头探讨一番。这时,却见老头口中的小吴吴掌柜挑着水过来了。
他先将水桶放下,摸了一把汗,道:“小兄弟是来喝茶的吧,你等等,待我将这桶水给倒了,便给你送来。”然后话锋一转,冲李玄身旁的老头怒喝道:“你个老不死的,又来偷吃豆子!”
那老头便抵赖,道:“你瞧瞧,我这嘴里连颗牙都没有,哪吃的了你这豆子?”
吴掌柜白了他一眼,不再搭理,将一口大缸给揭开,提起一桶水便往里面灌去,那口水缸里刚好杵着一根圆木棍,木棍上夹着一片木板子将那水缸一分为二,那水顺着掌柜的动作从木板上淋了下来,分成了两股,一股流进左边,一股流进右边。
看着那水波的分裂,李玄突然灵光一闪,生了一妙计,便一咕噜爬从地上爬起来,也没喝茶水,随手留下了几文铜钱就往外走去,那掌柜的忙在后面叫到:“诶,小兄弟,你还没喝茶呢!”
李玄直往前跑,扭回头冲掌柜喊道:“掌柜的将那茶留着,我等下便回来喝。”那掌柜的虽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给他留了一壶茶水,想着怎么也不能白收了这钱财。
李玄沿着江水走着,到了中段却见安曲江江中也有一个高地,恰好适合将这江水一分为二,如果将这高地加高便能江水能够一分为二,那么到时候就算涨水了,也可以泄掉一半,将安曲江边的万顷良田给保下来。
李玄不觉已江衔落日,只顾将那图纸展开,坐在江边推演起来。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回头却见李修齐走了过来。李修齐今日身穿玄色官服,头顶玉冠,腰系玉带,到他面前站定了,行礼,道:“殿下。”
李玄将头一扭,闷声说道:“怎么,还来做说客?”他的气还没消,就是要给李修齐摆脸色。
李修齐轻叹了口气,道:“殿下,您这是何苦呢?”
“我是何苦,我是何苦?那你呢?你留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你老是劝我走,可我从没劝过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因为,因为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是有你的深思熟虑,有你的顾全大局。但你呢?你又有没有为我想过,你没有,你直接修了一份书信要把我送走……”李玄不由气结,他微顿,低声说道:“你留在这里是为了南边的黎明百姓,你为国为民,你悲天悯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那为什么我不能也和你一样,留在这里……帮一把呢?”
“我没您说的那么伟大,”李修齐垂下眼睛,淡淡的说:“我来这里是有私心的,”他将那双清亮如秋潭的眼睛抬了起来,静静的看向李玄,道:“我知道殿下您有副好心肠,如果您日后能成为宇晋国的皇帝,那是宇晋国国民的福分。我们不一样,我这条命不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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