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方面,回去以前住所的方镜锋也从明亮的天堂重新回到了地狱。
方镜锋那间屋子既小又充满了阴郁的气氛,以前的他并不介意这样的生活,甚至是期待以及享受的。在他看来,他这样的人只配这样的生活,低贱而单调,最终也许能无人注意地死去。可是当了适格者後,这唯一的期望成了无法实现的奢望。
他一跨进那屋子,灯就亮了起来,人工ai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欢迎回来,主人,您是否要先查看邮件?”
他淡淡地笑了一声,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叹了口气大声道:“查看邮箱。”
人工ai机械地读著那些信,每一封信的属名都莫萧歌,信的内容也大同小异,无非是问他去了哪里,以及年假什麽时候结束之类。私人生活一句话也没有多说,确实是莫萧歌的风格。
他闭著眼睛一封一封地听过去,莫萧歌的嗓音在耳边回荡著,不禁令他想起儿时在秋季的巴黎,他和母亲刚刚搬去那时。
母亲忙於找工作赚钱养活他们,而他只能待在一家没有执照的幼儿所里,度过每一个枯燥的白天。那时的他对於不时出现在电视上的莫萧歌还有著一分憧憬之情,母亲总是对他说,这个人就是你的父亲。
可是每当他问“为什麽父亲不和我们一起生活”时,母亲总是保持沈默,眼中尽是无法抑制的悲伤,并且一再叮嘱他这话不能告诉任何人。
有那麽一天,当他终於忍受不了其他小朋友的欺负时,跳起来指著电视上的人喊:“这就是我爸爸,我爸爸比你们都厉害!总有一天他会来接我,把你们都打败!”
这话说出的後果是,他被那家幼儿所赶走了。
当时的人类对於适格者仍然看作是怪物,虽然高层已经有了松动,可是民间却仍然高举著“把这些垃圾扔进太空”的口号。母亲带著他,一进家门就狠狠大骂了一顿,他从未见过母亲发这麽大的火。
那一天,母亲第一次动手打了他,那一耳光他记得很清楚。
从黑暗中睁开眼睛,方镜锋不自觉地摸上脸颊,热辣的感觉仍隐约在。这种情绪一直贯穿了整个童年,也令他由对父亲的崇拜转为憎恨。
他翻了个身,看向天花板,察觉到主人醒了的人工ai开始播放新闻,以前不曾关注的东西现在他看也不想看:“关新闻。”
屋子里变得静悄悄的,他似乎被所有人抛弃,生活在无人的世界。
以前为什麽没有察觉这屋子这麽冷?不像凯文给他的休息之地,即使是最开始那个狗窝,也温暖得如同小时候的床铺。
以前这里有这麽暗吗?刚进来时,没有灯光照耀的地方,就算依靠适格者的眼睛,他都无法分辨屋里的摆设。
以前这屋子的家具有这麽单调吗?不像凯文那间别墅,任何一个地方都温和的如同春天的新木,令人忍不住想亲近。
他以前是怎麽在这个屋子里度过一天又一天的?
方镜锋觉得那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但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这是凯文的功劳。
凯文正在努力把他拉离黑暗的泥潭,让他恢复过去人类时的生活。这令他既高兴又害怕,也许是害怕过去的凄惨生活重演,也许是害怕一旦脱离了自我惩罚,他的人生会失去更多。
不获得,也就无所谓失去了不是吗?
方镜锋就在这一片混乱的思绪中蜷缩在床上,再度沈沈入睡。
再睁眼时,是被尖利的声音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了许久,才发觉不是床头的闹钟在响。他坐起来托著额头呆了半晌,脖子上的适格者力量抵制颈环令他的身体无法发挥怪物般的恢复力。
尖利的声音在短暂的沈默後,突然以更大的分贝响起。他从床上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很快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房里的电话。
几天的休假好像一辈子,他已经快忘了电话是什麽样的声音了。还未来得及说话,电话已经强行接通了,天下有这权限的只有一个人,这是他在错过一次重要会议後莫萧歌强行制订的。
“你在干什麽?”
“睡觉。”
这回答令莫萧歌怔了一下,以前虽然也有过这样的答案,可是今天这声音含著点迷糊的感觉,就像是“真正睡醒”的人。
以前的他无论何时见到,即使他笑嘻嘻地说“睡了十小时”,莫萧歌也是不会信的,没有人刚睡醒就精神奕奕的,即使适格者也不行。
莫萧歌怀疑方镜锋有没有睡过觉,虽然适格者不睡觉也无所谓,但痛苦是少不了的。如果不是有其他目的,谁也不会这麽折磨自己。
莫萧歌很快把这些杂念抛出脑外,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立刻来中央大楼。”
方镜锋揉著眼睛小声咕哝道:“发生了什麽事?”
“来了再说。”
洗漱过,焕然一新後他踏上了上班的路。这还是凯文给他养成的习惯,虽然时间不长,可是凯文的“教育水准”毋庸置疑的,这些好习惯就像是激光冲击在耐高温金属上的字迹般,难以消除。
当他踏上中央大楼的空桥时,发现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堆秘书和官员,各个都是一脸迷糊地交头接耳著,显然他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他的心里虽然猜测颇多,可对於凯文的思念,已经越来越多地挤占他的理智。
他寻找著每一个有著相似眼睛颜色的人,但人群中并没有这样的人。
他不自觉地用手轻轻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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