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反应果然是看说明书看得太过专注了。有一种专注会被突如其来的刺激震慑得近乎一惊一乍。如在深夜里,沉睡中的人在似要将整个天宇劈开的巨响之雷的一声轰鸣之下,突然从安稳的床上直接被那雷击倒再一把抓起般的,腾地坐起。是神经对不自然之干扰最为直接的条件反射地反应。
“阿姨,我想买一条手帕?”她努力将声音压低,以使之尽可能呈现柔和之色。却自觉语调并不带有多少温暖情调,是极通式化的交易性音色。并且是对着摊上的物品发言。
“手帕?手帕……”用不同语调重复着,眼光在跟前摊子上左右逡巡。她像是努力在脑中搜寻关于这一名词的具体形象同时结合摊子上的实际情况好及时给出恰当的指导,或是想要将这一似乎尚且缺乏具体形象的记忆之外的新鲜名词再次塞进脑中词库里。
“有吗?”可有可无的问话。
“现在谁还用手帕啊?”猛然顿悟一般,似乎发觉原来手帕这一东西在她的印象里是有的,而且应该是已经腐朽为历史的不可用之物。“现在没人用手帕啦,喏,不是有纸巾吗?”中年女人拿起白色塑料纸的一小包纸巾仰起身子递给祁安,好像她在为这一满脑子老古董思想似的年轻人尽己所能地输入她意识中属于新时代的物质精神。
“呵呵,没有啊?”
“手帕?没有。我这里没有。”
祁安当然知道她的摊子上并没有手帕。这是一个愚蠢的打开话题的方式,比问她是不是在读什么说明书更愚蠢。兴许那说明书在她已经成了闲暇时光里最好的名著,如纸巾在她看来是手帕在新时代里毁灭性的继承者。
“哦。那好吧。”自觉愚蠢的开头,同样缺乏智性或感性的结尾。如说无所谓般的敷衍了事。
“小姐。”
中年女人似乎这才真正怀有目的性地正眼打量起了祁安,将她从头看到脚再回到她的脸上。称呼中还带着丝丝严肃的庄重。直至祁安再次将些微疑惑的视线转至她脸上,她才继续发言。
“我跟你讲,你一直坐在那里,那么久哦,我看到有一个人,中间好几次用机器对着你拍照啊。”
“嗯?”
“我说有人一直在偷拍你!”
☆、常寂无碍
从城市上空掠过的冬风拍打着插入云端的树叶,发出沙沙声的尖叫。相互挤攮着或被上端保护得严密完好的中部至以下的树叶,安静得疑似不作为大树的一部分而存在,或本就不存在,而没有根须的大树是直接漂浮于半空中再直刺苍穹。
那稀稀拉拉不具和谐音色的对抗,在祁安听来却似“远方的鼓声”。不是确切的擂鼓声,当然也不是架子鼓。不是一击即中的百步精准射击,于确切入耳之前,要经历在一段时间和空间里的蜿蜒回转飘荡,有流水般的高低趋向,是一种入耳后在意识中衍化得具有某种和谐音乐性的声音意象。树叶与风的欢呼或相互宣战,从高处领空至人的耳朵,之间都不是直来直往的。
想要领受如此感官体验,就必须连贯性且来者不斥地敞开听觉及心理官能,欢迎所有伴随着头顶上半空中树叶的战斗声而来的一切音律,并且将这繁杂音律之下现实存在着的形象有选择性地进行接纳吸收,同时配合着内在和谐的音律特性进行直感上的拼接组合。那么这个组合将成为无论失去了哪一方都会变成无比不协和的存在的音乐性现实存在。如音乐录影带中,音乐人的表演适合有声播映。
此时冬风摇晃树顶的声音,在祁安听来便是与眼下的现实情境共筑和谐的“远方的鼓声”。不是远方的旅途对村上春树的灵性般的召唤,只不过是切切实实地被其他一些音响隔断的却不至于完全于耳际匿迹或毫无影响的声音。它绕着蜿蜒山路般时不时在意识之内飘渺而至。
一株大树之下木制着漆横条组建而成的靠背长凳子上,一个打着黑色领带着白衬衫又一身高级西服的年轻男子,凭着大致同一个姿势坐了很久很久,让人怀疑他曾经就着某一姿势睡了过去,对身边一切毫无知觉。双手拄在膝盖上捧着太阳穴,或单手用手掌心撑着额头而另一只手横在膝盖上。他坐在她的右侧面,在临近步行走道的一方角落里。
祁安深觉他已被某种她所不知晓的忧伤音乐笼罩。此时他听到的不可能是那外边马路上一辆辆像是无人驾驶般往来机械奔跑的车辆的单调而机械的鸣笛,甚至不是旁边的户外课堂里那群野孩子般的喧闹。是有什么她尚未捕捉到的引发他深思的声音将他的全部注意力吸去。只有两只手臂偶尔调换一下的单一姿势,始终没有闭上眼睛。不管哪种姿势,双眼始终一个朝向地盯视着视线直抵的在他身体及浓缩影子范围之内的地面。似乎有一个难解之谜已经困扰了他不止一辈子,想来这里暂且遗忘,无奈却被顶上那飘渺而来的声音诱进了较之前更深的深渊里。那不具名的困难,那与她感知相异的音响,叫他头痛万分,以至于转动一下头部都不太可能。降低头部疼痛度的最佳暂行办法,即是尽可能地保持静止不动。
祁安从一进来这个供人歇脚的路边小公园,就一眼看到了他。他无言的沉默力量太过强大,鹤立鸡群般,让她无法做到视而不见。异相凸显,周围的喧闹嘈杂却是千篇一律的时间常态。然而在她等待着坐了很久之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做出一个最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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