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秦正语家附近有个公园,叫石潭公园,这个名字写在了地图上,也刻在了公园进门的大石头上,却从来也没什么效用,因为大家都叫它布谷鸟公园。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这公园里有非常多的绿地,用以专门饲养杜鹃科的鸟类,其中又以大杜鹃即布谷鸟为主,此为名称之由来。秦正语小的时候上生物课,老师们就领着他们来这公园里看鸟,秦正语对鸟挺感兴趣的,那段时间还写了非常多的观察日记,搞得老师们都以为这个小孩要洗心革面好好学习了,后来才知晓不过是孩童的一时兴起罢了。
秦正语记得很多个童年夏天的夜晚,他和哥哥吃完了饭都要在这公园里散步。那个时候公园里各种小摊乱摆,有卖花灯的,的,卖烤肉串的,后来似乎都被城管们给轰走了。那些踩脚踏车的小孩和打太极的大爷大妈们倒是旷日持久地存在于此处,也许换了几拨人也不得而知。在小个时候的秦正语看来,这个公园真的很大,大得似乎他一放开秦正思的手,就会突然走丢,走进那充满布谷鸟叫声的幽暗的林木间去,然后鸟儿们一哄而下,把他给叼走。
但幸好从来秦正语也没真的在这公园里走丢过,他牢牢的跟着秦正思的后头走,踩着对方长长的影子数节拍,数到五以后猛地扑上去抱着秦正思的腰,秦正思就弯下身去——他知道弟弟要他背了。秦正语那时候多小啊,可以直接把自己挂在对方的身上,也不怕把对方给拽坏拽疼了,他就像个足以乱真的人形玩具,被另一个小男孩牢牢地护在背上,走街串巷。
秦正语隐隐约约地记得那时候的夜晚总是特别喧闹,人们特别有兴致地涌入这里,每一个人脸上都泛出愉快的光辉,秦正语越过哥哥的肩头,可以看见有个小女孩拿着荷花形状的提灯奔向自己的妈妈,可以看见一对年迈的夫妻相互搀扶着走过拱桥,可以看见彩色的旋转木马们悠悠地绕着柱子转,叮叮当当的音乐声响起的时候,夜空中正好划过鸟儿黑色的翅膀,还有清脆的啼鸣。哥哥跟着那音乐声哼起来,似乎是《欢乐颂》。秦正语听着听着,把脸埋在哥哥的后颈处,缓缓地睡着了。
秦正语在中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突然想起自己好久没去过这个公园了,他抽空又跑去了一次,发现那里充斥的只有随处可见的寥落与萧条,也许是因为他长大了,他突然发现这公园面积原来挺小的,设施也很陈旧破烂,时间像只野兽,把这公园给吞进嘴里嚼了两下再吐出来,就是现在的境况了。
已经快十五岁的秦正语那天在公园里绕了几圈,终于还是施施然地回去了。
那天回去以后他就跟哥哥提起这件事,秦正思不以为意,“怎么,你还记得那个公园啊,我以为你早忘了呢。”
“当然记得了,你那时候经常吃完晚饭就带我去逛公园。”
“嗯,是啊,”秦正思笑笑,“那时候多热闹,但是现在年轻人们哪里还喜欢逛公园,大家都不出门了,巴不得在家上网打游戏,连恋爱也在网上谈了算了。”
“哦,那个时候我记得有好多情侣在那里接吻。”
“小屁孩,你那时才多大,净记得这种事。”
“哥,我要上高中了,不要再叫我小屁孩。”
秦正思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啊,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小屁孩。”
秦正语把筷子使劲往白饭里戳,懒得跟他争执了。这时又听秦正思突然说:“你生日快到了吧?”
“哦,对啊,怎么?”
“想好怎么过没有?”
“还能怎么过,就……随便吃吃喝喝呗,买个蛋糕什么的吧。”
秦正思冲他笑笑,“好,就这样吧。”
秦正语出生在盛夏时节,他妈生他的时候为了躲计划生育,是想尽了一切能用的办法,也要保住肚里的这个孩子。秦正思那时五岁了,那时家里还穷,住在一户店铺的楼上,每当计生队的人过来,他妈就要往高处的阁楼跑,藏得满身大汗。秦正思记得最深刻的是他在阁楼里玩搭积木,回头就能看见他妈那张布满汗珠的惊恐的脸,在黑暗处发出油腻的反光,还有她手下捂着的那个高高拱起的肚皮。秦正思有时也会被她的恐惧所感染,而无端地哭起来,然后就被她赶下楼去。
秦正思知道自己这个超生的弟弟来得不容易,是他爸妈偷摸地生下来,还缴了大笔罚款的,而他顺利地活到今天,也很大一部分地仰仗了秦正思本人的努力,秦正语几乎可以算作被他一手带大的儿子,而生日就是一个个旅途上的坐标,所以秦正思格外地珍视他的每一个生日。
七月下旬那天,秦正语在家和秦正思布置了一大桌的饭菜,冰箱里还有一个三磅大的蛋糕,他正准备坐下来的时候发现桌上多了一副碗筷,秦正语不解地看向秦正思,秦正思冲他神秘地一笑,说:“待会儿要来个人,哥哥觉得有必要给你介绍一下。”他话刚说完,门铃就响了。
秦正思过去开门,领进来一个人,是个女孩。女孩剪着齐耳的bobo头,嘴唇上涂了粉色的唇彩,眼睛大而明亮。
秦正语呆呆地看着两人朝自己走过来,秦正思拉了拉女孩的手,咳了两声,“哥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呃,这是你嫂子……”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女孩用手肘捅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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