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宾客不多,那便定在十五即可。”李徽道,“明日我便问叔父借用芙蓉园。”顺便奉着老祖父与阿爷阿娘,邀请兄嫂堂妹都去凑一凑热闹。当然,为了避免宋先生再度僵硬,他决计不会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如此甚好。”王子献点头,又转过首,恭恭敬敬地问,“先生以为如何?”
“……”被忽略了好一会儿的宋先生饮了一口酪浆,哼道,“你们都自顾自地决定好了,还来问为师作甚?”真是个不孝的弟子,对挚友简直是百依百顺,对师尊则“不闻不问”。明明是他们师徒的拜师礼,却偏偏事事都听新安郡王的。虽说这种安排确实十分妥当,也给了他很大的颜面,但他作为师尊,心中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王子献已经深知他的性情,自然不会将他的冷哼都当真,便安抚道:“待师尊写了给宾客的帖子,弟子便亲自上门去送,如何?”他也想瞧瞧自家先生结交的友人究竟如何,毕竟他性情率直,或许并不能明辨所有的好意与恶意。有些所谓的“友人”,日后大概便不必来往了;那些性情相投的,他自然也当以长辈尊之。
“你去送作甚?”宋先生连连摇首,“不必在他们面前露脸。等到十五日那一天,吟诗作赋,琴棋书画,射箭投壶,都吓他们一吓!哼,也让他们瞧瞧,收了十几二十个弟子,也不如你一个!”
“……弟子遵命。”王子献见他越说越是兴奋激动,将方才的不悦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也只得答应下来。不过,不能明着去打探,并不意味着他不会派部曲暗中打探。不必等到十五日,宋先生邀请的那些宾客,他大概便已经是无所不知了。
“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惊喜了。”李徽觉得,这位宋先生的性子便如稚童一般,委实任性得有些可爱。说起来,竟仿佛与自家阿爷有些相似之处。因守孝的缘故,阿爷已经许久不曾去弘文馆与文士们小聚,待在家中也有些恹恹的,眼见着先前瘦回去的肉又长了起来——说不得,这一回见到这么多名士,他应当能开怀一些?
虽然拜师礼之事已经商量妥当,王子献却并没有走的意思,便与李徽说起了其他事。宋先生竖着耳朵在旁边听,见两人仿佛什么事都毫无隐瞒,心中也着实惊异。这何止是挚友,简直是生死之交了。在有些人家,或许连父母兄弟妻儿都不会这般亲近。他一面惊讶,一面也感叹,又觉得二人对自己不设防,显然是十分信任他,心里也隐隐有些欢喜。
待到夕食时分,李徽又挽留二人,设了小宴招待。他不能饮酒,王子献也不饮酒,听说宋先生颇好酒,便将王子献秋日时酿的葡萄酒取了一坛出来:“这是子献酿的西域葡萄酒,先生尝尝滋味如何?”
“上好的葡萄酒,便如同绛红色,哪会像这般杂黄一片?显然是酿的时候不用心罢!也不知是不是给酿成了醋。”宋先生一边嫌弃地点评,一边连连饮下,“啧啧,也就是为师才不嫌弃你酿酒的技艺……”
李徽禁不住笑出声来,以茶代酒,敬挚友一杯:“饮胜。”无须说什么祝酒词,他们二人只需目光相对,便一切皆在不言中。
王子献也举杯道:“饮胜。”目光中无尽的温柔,恐怕连他自己也并未发觉。
宋先生不经意间望见,抱着酒坛低声哼道:“对挚友都这般模样,对娘子又该是何等模样?啧啧,果然是逆徒,对为师最不客气……”
☆、第七十五章 拜师之礼
腊月十五果真是大吉之日,新雪落后初晴,天穹高远云淡。久不曾开放的芙蓉园终于迎来了阔别已久的游人,暗香浮动的梅苑中响起了欢笑之声,为静寂许久的梅林增添了几分生气,宛如从仙境回到了人间。
梅苑一角的赏景楼内,数名老者围着宋先生,或开怀大笑,或佯作不满,说的尽是他新收的这位弟子。而成为他们口中话题的少年郎披着大氅,正微微笑着与十来位同样年纪的小郎君交谈。无论是容貌或是气度,他皆犹如含光宝玉一般,令人一眼望去便再难挪开目光。若是细听他的优雅谈吐,则更教人流连驻足,不愿离去。
“啧啧,老朽还道你怎么终于想起来收弟子了,想不到这样一块良才美玉竟让你给骗了去。你成日抱怨当年不该答应察举推荐入仕,不该进入国子监做甚么主簿,如今再也不觉得后悔了罢?光是遇见这位弟子,你这二三十年来的憋屈便值得了!!你们谁来举荐老朽一回?让老朽也去国子监或国子学中仔细瞧瞧?看看能不能收一个两个好弟子?”
“你也不仔细想想,他可是足足守了二三十年,才守得这么一个弟子。若是换了你再守这么些年,骨头都化成灰了,也不一定能寻出甚么璞玉来!不过,这弟子确实资质出众,若是好生教导几年,甲第状头绝对不在话下。”
“说来,老夫倒是很好奇。你不过是个国子监主簿,哪来的颜面借芙蓉园举行拜师礼?是祭酒或司业帮的忙么?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来?唉,咱们都是群乡野老叟,平日里见惯了南山风景,却唯独没有机会来这座声名赫赫的芙蓉园走一走。今日虽是大饱了眼福,但也不过是梅苑而已,旁边还有好多园林呢……”
宋先生咧开嘴,难掩洋洋得意之色:“有机会让你们过来一趟,便须得好生珍惜!仔细四处瞧瞧,说不得回去还能作出几幅画来!日后……呵呵,日后若是老夫心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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