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献王状头之名,在京中大概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四位未能如愿转职的县尉自然也不例外。他们都知道,这位王状头不仅才华横溢,且是琅琊王氏子弟,依稀仿佛与新安郡王交好,而且与弘农郡公府也是远亲。无论他们心中再如何不平,再如何妒忌,这样的人物也是他们不能得罪的——只要有眼色的人都明白,不仅不能得罪他,还必须与这种前途无量的人物交好。
于是,当王子献来到万年县县廨之后,便遇到了极其热情的上峰与同僚。县令姓韦,据说是京兆韦氏出身,与弘农郡公府的韦夫人是同族。这位韦县令生得肥肥壮壮,态度很是和蔼,口中三句话不离韦夫人与弘农郡公府,简直就像是将他当成自家晚辈似的。
当然,韦县令并不知晓,他这样的态度,反倒是引起了王子献的警惕。毕竟,在他心底,弘农郡公府是敌非友——或许,不费吹灰之力,他便发现了弘农郡公府的势力之一?也许,他还可顺藤摸瓜,将京城之中向着杨家的底层官员都寻摸出来?
想到此,王子献对韦县令笑得格外真挚,一口一个“表世父”,唤得很是亲热。至于到底是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这个时候又有谁会在意呢?
韦县令笑得肉颤颤的,竟亲自领着他去见县丞。县丞姓陈,据说是寒门出身,与韦县令颇有些面和心不合之意。对于同样是世家子弟的王子献,他的神情堪称冷淡,仿佛很是看不上,又仿佛有种微妙的隔阂之感。不过,看在韦县令的面子上,他到底还是敷衍地夸赞了几句,礼数也非常周到。
至于荣升功曹的赵县尉,主管仓曹的钱县尉,负责兵曹的薛县尉,掌管法曹的何县尉,管着士曹的吴县尉等,都对这位新同僚很是客气。
赵县尉不必说,因王子献来而得利,升了功曹,日后说不得再升便是上县县令了;钱县尉虽然想升户曹而未成,但仓曹素来都是肥差,故而态度也很和善;薛县尉同样是世家出身,河东薛氏之后,只对兵事感兴趣;何县尉倒是仿佛心中有些怨气,但也不过是偶尔刺一刺罢了;吴县尉则一向是透明人,常年一脸苦相,也不敢透出甚么态度来。
总而言之,在新赴任的王县尉看来,这些上峰与同僚都甚为不错。至少,比起杨谦杨状头以及郑勤郑状头这样的伪君子好得太多了。唯一可惜的是,他竟然不是主管刑法与盗贼的法曹,而是管着户籍、赋税、市肆的户曹。
大约是圣人觉得他在给长宁公主清点嫁妆的时候,表现出对“度支计量”与“经济庶务”的了解,所以不想埋没他的天赋?天可怜见,其实他最想做的便是光明正大地借着捕贼与刑法之职责,寻出弘农郡公府与安兴长公主府的漏洞,再一击而破。
虽是略有些遗憾之处,但户曹也并不意味着不涉及刑法审问。一旦发生与户籍、婚嫁、赋税以及市肆相关的案件,便是户曹也须得参与审案调查等,同样能够从中便宜行事。而且,户曹升迁也容易些,与其着眼低处,不如远望高处,尽快获得更多的权力。
不过用了一日,王子献便将万年县近几年的户曹账务文书都看了一遍。前一任户曹赵县尉倒也颇为尽职尽责,虽然账务中有些许不明之处,但也都仅仅只是小节而已。不过,王子献仍是特地抱着有问题的账务文书去寻了他一回。
赵县尉想是没料到,如此细微的错漏也会被他寻出来,一时间有些尴尬。但王子献并非为了挑他的失误而来,不过是想借着此事不教人小觑罢了。于是,他便温和一笑:“某初入官场,许多事都不明白,日后还有赖赵兄提点。这些小事,也是某有些着相了,本不该劳烦赵兄才是。”
“哪里哪里。”赵县尉顿时松了口气,忙道,“当时也是忙中出错,忙中出错。”至于究竟是忙中出错,还是他一时把持不住,稍稍挪了些给自家用,那便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了。横竖也不过是些小数目,连京兆府的户曹参军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他,谁又会在意呢?
而后,赵县尉越发热情起来,满口夸赞:“王县尉不愧是国朝最年轻的甲第状头,论才华与能力,某等难以望其项背。对了,户曹那几个小吏你许是还不太熟悉,待会儿某好生与你说一说。”
“某都已经口称‘赵兄’了,赵兄怎么还唤某‘王县尉’?虽然某尚未及冠,不过家师已经给某取了字,若是赵兄不嫌弃,便唤某‘致远’就是了。”王子献拱了拱手——殊不知,这个字可是今日一大早好不容易才从宋先生处得到的——若不是他已经正式出仕了,非得用字不可,取字之事或许还遥遥无期呢。
如今,自家先生只顾着带小弟子四处对弈挑战,一时间几乎将他这个大弟子忘到了九霄云外。原本师徒二人便说好,在他得中状头之后便给他取字,顺便提前行冠礼。但由于商州生出的变故,父母无法列席,冠礼便只得往后推了。
至于“致远”二字,按照宋先生所说,当年他们第一回见面的时候,他便已经想到了——绝不是随口说的。
☆、第一百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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