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写字,别出声。”挥手让云澜坐到一旁。接连几夜挑灯夜读,洛云放眼下泛着明显的青黑,两眼布满血丝却炯然有神,“这些年鞑子入侵,都是你领人去处理?”
“是。”
“说说吧。”
白鹭崖、枫叶镇之类的地方洛云澜没去过,听了一阵穷极无聊,偷偷打开腰间的荷包,摸出一颗冰糖塞进嘴里。
许久,客人起身告辞,乖巧懂事的洛小公子忙不迭跟着站起。见洛云放送完客回转,便两手卷着书册,继续转着脖子大声背:“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洛云放踱过来,漫不经心地翻阅他方才写的大字:“糖,哪里来的?”
背诵声戛然而止。洛云澜半张开嘴,只觉一股凉意“噌”一下自脖子根窜起。他这哥哥有千里眼顺风耳,脑袋后头都长着眼睛,学堂里最凶的先生也及不上他可怕。直觉想要摇头:“没……”
“撒谎罪加一等。”
“燕二哥给的。”
这才是好人家教养出来的老实孩子。若是燕大当家,一定能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望着你:“什么糖?没有啊。嘿嘿,你要给我糖吃?什么意思呀?喜欢我就直说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洛云放紧紧皱起了眉头,同时看向了门边的贺鸣:“谁?”
贺鸣没有吭声,内心无端生出几分哀怜,洛云放就这一个弟弟,谁碰谁死。这回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
“就……就龙吟山上那个,燕、燕二当家。”知道瞒不下去,洛云澜一闭眼,索性把事情一股脑都说了,“他……有时候会去学堂找我。”
“啧……”贺鸣止不住赞叹出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说的就是燕啸和燕斐,这哥俩都爱作死。
洛云放又看了一眼贺鸣,贺鸣连忙收敛表情,出门去找洛云澜身边的侍从问话。
“找你干什么?”
兄长的语气听不出起伏,洛云澜神情局促:“没、没什么……”
“今晚加两百个大字,不写完不许吃饭。”
“真的没什么!他让我带些东西回家……就一次。真的!”小孩子禁不住吓,急赤白脸快要哭了。
洛云放丢开手里的纸,恍然大悟:“那两盒月饼是你放的。”
除了洛云澜,没人能随意进出他的卧房。
洛云澜泪眼汪汪地绞着手指头:“我偷偷吃了一个,没毒,才……”那月饼的味道很好,是早些年父亲在时,家中过节吃的那种味道。也是他们兄弟俩很久很久没有尝过的滋味。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迟迟没有落下。洛家人眉眼细长,眼角微微上勾,天生便带着几分柔媚风情,细看便能瞧出暗藏其中的奸诈与狡猾。洛云澜的眼睛却不似父亲,而是随了他的姨娘,圆圆的,灵动澄澈,纯真无邪。
这是他同父异母的手足,也是世间唯一的至亲,胼手胝足,相依为命。
长长叹一口气,洛云放伸手在他胖嘟嘟的脸上抚了抚,尽力将语气放柔:“他还跟你说过什么?”
“他说,腊八那天你会带我上龙吟山喝粥。”洛云澜抽抽搭搭仰起脸,手里拉着兄长的衣袖。燕二哥说,龙吟山上有厨娘,曾在京中世家豪族帮佣,专做地道江南口味。若是哪天他能上山,便让她做一道醋鱼来吃,“哥,是不是真的?你会带我去吗?”
洛云放一时没有作声,中秋那夜,那人也一脸笃定地对他笑,说要等着他上龙吟山找他。
“荒谬。”
找他?呵,哪天燕啸若是死了,他定亲手为他上炷香。至于现在……他可没有失心疯!
“好好上学念你的书,如有下次,家法处置。”
第九章
这一年冬,屏州大雪纷飞。
落雁城内家家关门闭户,长街之上杳无人迹。一列人马自西北而来,及至城门之下,为首之人一声断喝,扬鞭疾驰,跃马而入。但见他一身黑衣劲装,佩重剑,负长弓,一路急奔至督军府后院角门,翻身下马,破旧的斗笠下露出一张精悍刚毅的面容。
匆匆赶来的贺鸣忙不迭吩咐侍从牵过马匹:“钟管事,大人在书房。”
钟越颔首谢过,脚不沾地直往洛云放书房而去。
是夜,督军府书房油灯长明,至天明时分亦不曾歇。洛云放遣退众人,独留下钟越,两人关在书房中密谈一整夜,说了什么谁也无从知晓。
翌日,洛督军吩咐备马,只带了钟越一人,出城而去。
他临去前神色晦暗,百年不见波澜的面孔上难得透出一丝凝重。贺鸣立在督军府门前看了许久,直到那二人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又慢慢转过身,眼神透澈,嘴角微微上扬,依然还是那个亲切随和平易近人的贺管事。
一连下了数日的大雪终于停了,一轮冬日懒洋洋升起,被厚雪覆盖的青石板路面白雪皑皑,远远望去苍茫一片银光。大街小巷里升腾起袅袅炊烟,红枣甘甜的香气混合着莲子的清香,一阵又一阵悠悠在人们的鼻尖飘过。
这一日,恰是腊八。
老人们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啸然寨里热热闹闹,老老少少齐聚在大灶前熬粥。三九严寒的天,血气方刚的山匪们穿着短褂光着膀子,鼓足了腮帮子卖力吹气生火。一干女眷手脚麻利地往煮了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等食材的锅里倒进桃仁、瓜子等配料。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燕大当家亲自挂帅,领着一众眼冒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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