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平时聒噪个不停的小师妹此刻却奇迹般地领会了精神,仿佛之前透支了她今天所有的话头,一声不吭。唐青崖眉头一皱,要采取非常手段时,竹苑的门被什么人推开,唐白羽那十里可闻的大嗓门吼道:
“阿青,少不得我给你告状!这丫头见你一直不醒,着急透了,觉得自己是害了你的罪魁祸首,不由分说就自废右手——”
红竹急着打断他:“你闭嘴!”
唐青崖瞳孔放大了片刻,道:“什么叫害了我?”
白羽愣在当场,似是没想到红竹竟然对此事绝口不提,一时不知还能说什么,悔不当初地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定会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而唐青崖毕竟不是等闲之辈,他听了唐白羽的言外之意,不由得握了握拳。
这人表面垂着眼,刚捡回命的一派平和。可他暗中运功,却发现四肢酸软依旧,连一丝内力都感觉不到,自己似乎已成定局地是个废人了——他眼底蓦然一酸,不至于热泪夺眶而出,但压抑得视野都模糊了。
习武之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经过十数年打磨出一身傲骨,心性为根,内功为枝,招式为叶,将自己活成了一棵欣欣向荣的树。
这样说没有就没有,岂不是抽走了精气神,立时连死了的心都有。
谁肯莫名其妙地重新来一次呢?即使不怕受苦,谁又能平静地接受记事以来靠自己一分一分挣出的一切在朝夕之间化为乌有?
心性再坚强的人,何尝不是靠着其他的支撑?
唐青崖悲哀地发现,他仍旧跳不出窠臼,看不穿是非。全部内力仿佛化为齑粉,无影无踪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消失了。
该怪在谁的头上?或者该恨谁?是唐玄翊,还是鬼使神差制出七夜奈何的小师妹?或者最初将它面世的已经化成灰的魔教头子,自以为是打压大师兄间接造成这一切的唐从恕,或者子不教父之过的唐从茂呢?
他最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忍不住盘算怎么死比较痛快。
唐青崖长久没说话,把旁边的唐白羽和红竹都闹得一头雾水,眼看这人表情最终定格在一个凄凉的万念俱灰。
唐白羽试探着说道:“阿青……总会有法子,你别这样。”
红竹连忙将功赎罪地指天发誓:“毒是我搞出来的,我一定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唐青崖清淡地瞥她一眼,将她后面的“天打五雷轰”堵了回去,道:“短时间内力尽失,这么霸道的‘化功散’我还是第一次见……小师妹,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红竹摸摸鼻子,没说话。
这毒号称百毒之首,四十九种药炼制三百天方能得到。效用十分恶毒,专门针对习武之人,散尽内力,堵塞经脉,若七日内不服解药,人便会如同开到极致的花一样,日复一日地枯萎下去。就算解了毒,若想恢复一身功法,须得经历经脉重塑之苦,许多人熬不过,可能当场就一命呜呼了。
当初魔头夏觞不知怎么弄出来的,这毒物的美名令中原武林闻风丧胆。后来魔教一夕内忧外患地覆灭,连带魔窟都被烧了个干净,七夜奈何也没了踪迹。
“七日无解,为之奈何……”唐青崖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从未觉得红竹如此有用,认命道:“几天了?”
红竹站成一根木桩:“两天,小师兄,我我我我一定给你想办法……”
唐青崖哂笑,给了她一个字:“哦。”
这厢红竹背心冒汗,那边唐白羽早就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远离了凶案现场。他深知唐青崖此人睚眦必报,笑得和和气气的时候更加可怕。
唐白羽关上竹苑的门,长出一口气,以为今天算是高枕无忧,回头却见到一个万万没想到的人。
那人着灰衣,负长剑,形单影只,满肩霜雪,目光沉静地盯着竹苑外的一盏灯笼。
他不知经历了什么,与唐白羽记忆中的模样相比,仿佛一夜之间长开不少,骨骼撑着这具略显单薄的身躯,一只手死死地掐着自己,几乎要落下泪来。
唐白羽试探道:“苏……苏少侠?”
眼前那人突然回神,他跑了太久的路,没有马,只靠轻功。经脉承受不住了,就双脚走,踏破天涯般的毅力,仿佛抓着最后一根稻草,风尘仆仆地不知道瞒过了多少人,也不知从哪里……终于赶到了渝州。
这一声仿佛唤回了他的神志,苏锦双膝一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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