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颜有种自己口鼻被人捂住的难受的感,侧过头,不忍再看第二眼。仿佛这伤是在自己身上一样,绞得自己也生生发疼。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有些气力再去探顾卿的脉象。
指尖轻按得浮脉之芤脉,浮且中空如管,血空体虚神损。指尖重压脉象为沈脉之牢脉,乃坚实寒实之症之兆。迟脉存现涩脉,脉细迟而短,艰涩不通。沈迟兼现,表里寒。
卜颜眉头深蹙半会,然后站起身来,取过被子给顾卿轻轻地盖上。细细地给顾卿掖好被角。两人的距离很近。卜颜盯着顾卿的脸看了会,顾卿的神色依旧痛苦,却也仅仅只是眉头疼得紧锁,唇间时不时冒出几个难以听见的气音。
这般病态脆弱却又不知带着几分莫名倔强的模样。看得卜颜的整个视线都变得模模糊糊。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生病都生得如此克制而胆怯?仿佛生病成了世界上却不可饶恕的事,所以才这般忍耐,连句低声的呢喃都没有。
卜颜伸出手轻轻拂过顾卿紧紧绞咬着的唇。那下唇被顾卿咬得死死的,不动半分。卜颜盯着那被咬得泛白的唇,轻轻地把自己手指抚上顾卿的下唇。慢慢地滑过一次又一次。耐心而温柔,仿佛在引诱嗑咬在唇上的齿来咬自己的手指一般。
果没一会,顾卿便放了自己的下唇,狠劲地咬住了在自己下唇反复摩挲的卜颜的食指。
卜颜的喉间冒出一声极为短而沉闷的音。身子也不住地微微动了一动,但并没有抽离自己被咬住的手指,他把自己的目光从顾卿的唇移开。停在了顾卿的双眼上。那眼形是极美的,即使是闭着即使是在痛苦中,也依旧让人觉得美。眼尾微挑,宛若美人轻扬的嘴角。睫长密而扬,微颤如蝶飞。
好看。卜颜疼得有些受不住的意识里,只能翻来覆去只剩下了最简单的两个字来形容眼前之人的眼。
从食指传来的痛觉密密麻麻并以飞快的速度散开了,本只是右手的食指被咬着了,却似觉十个指头都被一齐咬住了般,左手右手全然麻住。痛楚如蚂蚁簌簌地全然乱蹿。痛得人有些不知所措。
“莫不会以后这食指就这般少了一截吧。”卜颜恍恍惚惚地想着。
好似在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又好似在这个念头之后的一会,紧箍住自己右手食指的压力渐渐地缓缓地消失,只是依旧还挨着。紧接着那齿突然又飞快地推前几分。
“你莫不是要换处咬吧?”卜颜看着自己还在外面的部分食指,笑得有几分无奈地道。
但那齿却没有加大力道,只是挨着新处。原本被咬去的伤口被吞进了几分,继而有一样灵活滑热的东西轻轻地、慢慢地摩挲起卜颜右手食指的伤处。
卜颜浑身一震,如遭霹雳,脸色顿时浑然失了血色,自手指到全身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他慌张地将自己的手指从顾卿的口中撤了出来,猛然退了数十步,惊恐地看着床榻上的顾卿。
由于卜颜突然间将手指撤出,顾卿的嘴还一时半会保持着原来的状态,上下齿悬对唇半启,不过很快,顾卿的唇又合了回去,齿又咬上了下唇。依旧一副神智不清模样。
卜颜的心绪乍乱,内心如同一湖水被猛然投入了一块巨石一般,顿时掀起不可阻挡的惊涛骇浪来。他的脑海里疯狂地涌现出一个人的面孔,那人眉清目秀,神色清冷。明明眉眼温柔,但性子却冷绝入骨。
某个冬日的寒夜的记忆席卷而来。
“我林弦之便是这样一般的人,你还要喜欢吗?”林弦之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衫,在充斥着血腥味的潮湿黑暗的洞穴里显得格外的干净也格外的残忍。手上还托着一颗心,一颗血红血红似乎还在跳动的鲜活的心。
卜颜看了眼死去的那个人。神智有些恍惚。
死去的是一个少年,一个原本长得极英气的少年,一个前几日还刚刚娶了娇妻过门的少年。
死去的少年表情惊恐,面部扭曲,嘴张的大大的,眼还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球突出眼眶仿佛就要飞出来一样。
狰狞至极,惊恐至极。
但除此之外,卜颜知道死去的这少年在最后一刻最汹涌最浓烈的感觉应该是不可置信,到死都不肯相信的绝望。
卜颜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林弦之,他觉得自己在走一条无比漫长而且没有尽头的路。每一步似乎都走在薄冰上,一不小心就会把冰踩碎了,跌入无底的绝望的冰窟之中。
但卜颜明白,从自己踏出的第一步开始,自己脚下的冰早就已经裂了。
而自己早已经跌入冰窟。
卜颜走到了林弦之旁边,他看了眼林弦之被新鲜血液包裹的手,然后转过身,蹲下|身子,伸出手。抚上死去的少年的眼,再转回到死去少年的下巴上。
手移开时,少年已经眼合唇闭。神情不复恐惧。只剩下一张充满英气的少年脸来。
这般的模样,终于是自己认得的模样了。卜颜看着死去的少年的脸木然地想着。
自己父亲副将钟卫之子—钟起。
自己十七年来唯一的一个朋友—钟起。
钟起死了。
卜颜看着死去的钟起,他觉得死去的更像是自己,而林弦之挖出来的那颗心也是自己的。他无能为力地看着林弦之亲手挖出了自己的心。然后林弦之站在自己的面前,笑意浅浅地问自己,你还要喜欢吗。
“看清楚是谁了吗?若是想不起来了,我可以告诉你。”
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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