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步上前,一头扎进巷子里循着记忆找去,果然在一条窄巷的尽头看到紧琐的木门。庭院重重,若非走到近处留心查看,即便站在巷口远观也极难发现。
毫不迟疑地抬手叩门,“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突兀。
温荣吓了一大跳,赶忙上前抱住他的胳膊:“我的祖宗,你这是干什么?要撒酒疯咱也该换个地方。”
温雅臣自己也说不上来想干什么,只是立在照镜坊前,就突然十分想再看看门后那座上次来不及细看的院子,以及院子里那个似乎不怎么会说话的青年,虽然无趣,可是也意味着,他不吵人:“我找人。”
“找人也不是这个时候。哪里有三更半夜敲门的?”温荣急了,拉着他的衣袖苦心劝解,“少爷,咱们回家吧。若是再出事,小的脸上都还没消肿呢。”
温雅臣充耳不闻:“先前跟家里说好了,今晚在丁大人府上看戏。出不了事。就算有事,那又能怎样?”
您当然不怎样,可我呢?温荣难过得想哭。
正说话间,几声窸窣轻响,“吱呀——”一声,门后慢慢探出一个睡眼惺忪的老仆:“公子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温雅臣从容拱手:“上回受了你家主人招待,今日在下特来道谢。”
“我家主人出去了,公子若是有事,还是白天来吧。白天他总在的。”话音未落,不待温雅臣追问,那门“吱呀——”一声又合上了。
想要伸手再敲,手举到半空却又踌躇。这时候出门,不是上街揽客便是有了金主传唤。啧,既是出来讨营生的,又何必做张做致,做出那副清高模样给谁看?说不上是失望还是落寞,只是刚刚才升起的几分期待还在胸口间萦绕着,就这么毫不留情地被戳破了。温雅臣忽然之间,微微觉得有些难受。
幸灾乐祸的小厮笑嘻嘻逗他:“看,小的刚才就说过了,哪里有这时辰找人的?大半夜的,平白无故找上门去,人家就算在家也必定不愿见客。少爷,别生气,咱们再回飞天赌坊摸两把?兴许就翻本了。”
猛地站住脚,温雅臣恶狠狠回头,一张俊脸上已是黑云密布:“翻什么本?那么喜欢那儿,我把你抵给银月夫人如何?”
小厮急忙告饶:“小的多嘴。”
温少一甩袖子,一个人独自气冲冲往前走:“既然知道,那还不快走?”
“少爷,去哪儿呀?”
“你说去哪儿?回府!”
夜色正浓,楼头的花娘彩袖飞扬,晃花了路人望穿秋水的眼。烟花巷内人来客往,笑语喧天。,独他行得匆匆,高冠入云,环佩叮当,绷着脸闷头直走,活脱脱一只斗败了的小公鸡。
之后几日,又有不少人家来邀,赏桃花、猎野兔、踏青郊游……名目种种,无非吃喝玩乐四字。温雅臣一反常态地都推了,窝在将军府里哪儿也不肯去。有一天,甚至破天荒地起个大早跑去上朝。
当日温将军在京时,痛恨他胡天黑地虚掷光阴,就在礼部给他找了份闲差。温雅臣不敢违逆父亲,勉强赶去朝中装模作样混了几天。一俟温将军出京,便立刻央了母亲和祖母去宫中疏通,托病在家休养,再未踏入过朝堂半步。当朝天子病重,朝纲不振。旁人知他家皇亲国戚权势极天,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不敢多问。
现今看他收敛行迹,虽只去上了一天朝,老郡主和卢夫人也是喜不自禁,只道是菩萨保佑,家里的独苗终于懂事开窍,明白要上进学好了。
阖府上下,人人欢欣鼓舞。唯有二小姐温雅歆远远站在人群外,勾着嘴角冷笑:“只怕他这不是安分学好,是憋着劲使坏。”
第五章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未及仲春时节,房檐下就有燕子甘愿冒着连天阴雨回来筑巢。小小的东西好似有着无穷无尽的活力,一路山水迢迢而来,不见半刻休息便马不停蹄飞进飞出,忙着重整家园。
叶青羽可以听到它们啁啾的鸣叫与翅膀的扑腾声。小小的鸟儿如同世间所有新婚的夫妇般,有着数不清理还乱的家事,忽而喁喁细语,忽而又拌起嘴来,再过一会儿,又是一派其乐融融。
照镜坊太过安静,厚厚的高墙挡住了世人窥探的目光,也将墙后的一切喜怒哀乐尽数泯灭。邻家曾经夜夜都会响起女子寂寞的悲歌,哀怨的曲调伴着模糊的哭声,被刺骨的北风吹得越飘越远。子夜时分,叶青羽常常被她的歌声哭醒,拥着被子坐在床上默默地听。
一月之后,歌声消失了。负责照顾叶青羽的秋伯说,那女子自尽了。临终前,她割破手指,在墙上留了整整一壁血书。可惜他不识字,写了什么完全不认得。
他摇着头一再感叹可惜。叶青羽一如夜半听她的哀歌时一般沉默,人生绝望种种,无非被欺骗,无非被背叛,无非被抛弃。
“公子昨晚又出去了?”窗外的秋伯专心致志地修剪着一株栽在盆中的青松,语气随和仿佛闲话家常。
“嗯。”笔锋微顿,叶青羽低声回答,“对不住,又吵到您老。”
白日无尽,长夜漫漫。他醉心习字,秋伯痴迷园艺,于是一笔一划之间,花开叶落之中,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唉……”秋伯再不说话,一声长长的叹息渗进绵绵的雨水里,落在树根下的泥土中,生出一树的寂寥。
透过模糊的窗纸向外看,秋伯老了,当初宽厚壮实的胸膛如今只看得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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