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卿将风灯摆在木架上,按着军阶往下找,在校尉中却没查到姜扬的名字。
“……莫非是入军籍的时候还没升迁到校尉?”高长卿摇摇头,“这也太丢脸了。”
他就着微弱的灯光,任命地所有西府军的名册都翻出来,坐在地上耐心翻看了一遍。
半个时辰立马就出去了。高长卿坐在地上,觉得有些冷。这一晚上已然让他感上了风寒,颇有点头疼脑热。现下,长时间的挑灯夜读又让他犯了眼疾,竹简上的小字从深色的汗青上浮出,让他眼花缭乱。几乎就快要放弃的时候,“姜扬”两个字蓦然闯进了他的视线。他大喜过望,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手指按住那字,一个一个往下念:“姜扬,士,年二十三,高八尺,面白无髯。元尉,俸粮三斛。”
大概他誊抄的时候心情不太好,字迹潦草不清。高长卿笑着摇了摇头,将卷宗放了回去,吹熄了风灯。
记录非常短,有用的信息不多,但是聊胜于无。
卷宗是两年前的,那么姜扬现下该是二十五岁;两年之间从元尉升为校尉,如果抛开他的后台来讲,速度已经很快了,而且骑兵校尉不比其他,含金量更高,此人不是曾经立下大功,就是在国中军塾念过书,是专门作为军官来培养的。另外,他应当没有犯过大错。西府军以纪律严明著称,姜扬可以在西府如鱼得水,大概也是个严谨自持的人。
但是作为一国储君,不得不说简直是胡闹。
“也不好说,也许他有什么独特之处,因此被老国君相中。”高长卿头脑中想着姜扬的事,匆匆离开郡府。东天已然发白,鸡啼声自远处传来,街上有早起的商人开张门面,城门早已大开。他寻了个由头打发了睡眼惺忪的卫兵,渐渐将平林留在身后。城外的路泥泞难走,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水里,内心深处好奇地盘算着:这位新君,到底该是个怎样的人呢?
扶的起来么?
容易取悦么?
容易把持么?
随后他一哂:容不容易,他都没有退路了。
走到两里路外,长卿望见路边上有一座四四方方的草庐,草庐上挂着酒旗,便坐进去讨一碗水喝。不多时,御子柴也跑了进来,腰间夹着一把刀,脸色张皇。长卿徒然一惊:“我阿姊人呢?”
御子柴抹了把脸:“高国仲带着人追了上来,已经扣下了篷车,就在两里路外!现在,他们正往城外别庄行去,放下话要你过去赎人。其余的人,连同郡守,到处都在搜你!你先躲一躲!”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高长卿戒备。
御子柴抢过他的碗咕噜噜灌了个饱,一拍大腿:“逃出来的呀!”又一把夺下长卿刚端起的水碗,拉着他躲到草庐后头。
草庐正对着的大道上尘土飞扬,来往俱是高家的仆役。高长卿伏在还没有膝盖高的野草从中,手心里沁出了汗水,心跳得格外激烈。但奇异的,他在新雨过后的土腥味中觉得前所未有的刺激与畅快,浑身都发热。只要一想到高国仲扭曲的脸,他就浑身舒爽。
御子柴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喂喂,现在怎么办?大美人被高国仲的捉去了,你打算怎么着?”
“我现下一无所有,手里没人,身上没钱,没有什么打算。还是照着方才说得来——你去寻响马。”高长卿扒着草丛看来来往往的人,不假思索道。
“寻响马?”
“寻响马。在这平林郡中能跟我家私兵、还有郡兵相抗衡的,只有城外那一支响马。”
“可你总得给人家点好处。”御子柴伸手,“他们不会平白无故帮你做事。”
高长卿看他一眼,突然拽住他的袖子猛力一扯,扯下他一截袖管。他从怀中掏出鹅翎,在那块脏布上飞速地描画着,不久交予他:“告诉他们,大票生意。”
御子柴接过一看:“城外别庄?”
“高国仲把阿姊带到别庄,等着我去自投罗网,是想绕开郡府,直接动用私刑。但是别庄的防御工事不够,有这幅地图应该很容易闯进去,何况现下,高国仲手里的私兵应该都在寻我。”他轻描淡写道,“高国仲在别庄里私藏了不少家财。不知这个好处大是不大?”
“大,大!相当大!”御子柴一边将袖口掩进怀里,一边嘟囔,“不过没见过拿自家的钱去喂响马的。”
高长卿不置可否:“动作一定要快,我只给你们一个时辰。我要截的人随时都会来,天黑之前带响马来铜川,我在那里等你们。”
御子柴吓了一大跳:“你还要截人?!那大美人若是一时半刻救不出来呢?你总要选一个要紧的吧!”
这时,草庐中前突然驰过一辆兵车,高长卿赶紧按住他的嘴,但为时已晚。车上的三个高家私兵听到草庐后边的叫声,纷纷跳下车来。高长卿一看情势不对,附在御子柴耳边道:“我阿姊和我要拦的人,哪一个都要紧,哪一个我都要。你也去,到时候自己看着办,否则提头来见。”说着,用力一推,御子柴猝不及防摔了出去。
草丛里突然窜出来个人来,将三个私兵吓了一跳,纷纷抬起手中的长戟。御子柴踉跄了几步,嘻嘻哈哈打着马虎眼:“鸟!正在后头大解,吓我一跳!……”
三个私兵对望一眼:“这位乡党,你可见过我家公子么?”
御子柴瞄了一眼自己的秃驴:“鸟!你高家大户人家,公子那么多,我哪知道哪个是哪个?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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