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甘墨挑起的这个话尖,隗念无意将之延伸,更何况,时辰有限,若不能及时归府,难说不会教人抓住短处。
“今日之约的要旨,墨儿,你猜到了几分?”
眉间淡凝,她无意欺瞒,遂据实相告,“仅作三分吧,念姐姐向来比我聪敏。”
“陛下有命,要我尽己所能,让你重归公子的怀抱……”
晓得的,在得知隗念不省人事之时,她便间或得以明了了……君命不可不受,以那等下作手段行事,是对嬴政的交代,他确信隗念能办成此事,只因她对其全无防备,然,经此一事,在明面上,她二人间情谊已然因着那杯相思锁而倾覆,更莫提信任二字了……
“念姐姐这般帮我,难道就不怕陛下看破?”
她嫀首微摇,以示否决,“在陛下的眼里,女子之中,论得上智的,怕是只有你的母亲了。到时若是当真怪罪下来,我只需明言自己实乃急功近利,以致功败垂成,最多也就一顿训斥,再加一月禁足反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在理……她颔首之余,难免还是要抒发些许怨气,“不过也不用给我下那么烈的药吧!”真是被折腾个半死呀,现在腰身还酸着呢……跪坐着还腿软……
“可若是mí_yào的话,公子定然不会在你不省人事时碰你,陛下那儿更是圆不过去。”对方的怨念来得颇令她顿愕,遂兴眸问道:“我记得,你对催情之物,该是早有抗性的吧!”
……罢了,还是不要再深究下去为好,要不然,她定要被问及那夜是跟谁过的了……正题正题……
“章邯出现得那般及时,亦是你一早安排好的?”
“我只是小作提点了一番,是章将军心细如尘。”
“那……那夜张子房能毫不费力地寻到我……”她不自然扯了扯唇角,“给我备了两个男人,念姐姐,我是否该夸你善解人意?”
“谢词便免了吧,我可没料到你这俩救兵还能碰上,能从章邯手上将你带走,可见儒家三当家,他当得名副其实。”进一步来说,她相信,他的师弟,有这个魄力及能耐……
淡觑了眼外间愈呈晦暗的天色,隗念不欲再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缠,遂道:“余下的七分,你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她笑似弯月,启唇淡哂:“愿闻其详。”
……
……
自看到咸阳宫内的那幅画轴伊始,她便已明白,当年嬴政唯留下她一命,是基于公子扶苏跪于殿外两日两夜后的顺水推舟。彼时章邯派去报信的人早已为罗网半路截杀,然,公子却仍能及时赶回将她救下,只因,嬴政本便不欲将她诛杀,遂而才会有公子的半途折返……而这一切寻根究底,真正的缘由,该归结于,她的娘亲……
这些,她都明白,也皆已看破,然……
“当年王相去后,家父曾饮痛失言,若昔年你的母亲愿入主后宫,今日的大秦,必是另一番风貌……你的母亲给了陛下仁善之念,却又将其尽数带走……”
……因为不论意志再怎么坚韧的男人,都抵不过枕畔夜以继日的氤氲软语么……真是好大的一顶帽子啊,娘亲如何承得起……
“甘罗与王相虽同朝为官,但却并无深交,墨儿,难道你就真的从未细想过,是什么让权倾一朝的堂堂右相在甘氏灭门后,甘冒欺君灭族之险将你收为府中嫡女?”
答案没有挑明,却是呼之欲出,可她,却怎么都不愿相信……
“陛下原以为,在你一无所有后,对唯一一个倾力护佑自己的男人会倾注所有,却不料……”
“却不料,反教章邯占却先机,对么?”轻勾眼眉,望向眸光顿停的隗念,她声色沉敛,将未尽之言接下。
……
以上,便是此次密谈的全部,然,在此过程中,甘墨近乎于一个听者……
隗念话尽不得久留,遂而先行起身辞去,此后的事,只能留待甘墨将真相消解后,再作定夺……更何况,现下的她,留与不留,对之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不知过了多久,甘墨扶案起身,前行拉启门扉,脚下虚浮的她扶靠着木质墙面,徐徐而行。
天色已然暗下,凉风习过崖岸上的草木青苔,夹着淡淡的腥草味拂上面来,没有往日的闲适惬意之感,只留下那令人作呕的声息,盖因,那钻目刺鼻的腥意,比及血污腐锈,尤为更甚……
五百八十余条性命,以及那些平白遭受牵连的朝臣宗眷,杖刑之下,折却腰骨,直至血尽命殒,竟只为将她逼入绝境……就这么个可笑的理由……她算个什么东西,竟值如此……
她料想过娘亲与那身居高位者之间必曾有过几多纠葛,却从未想过,一切,从一开始,便是一个精心被编制的局,自她成为王相嫡女的那一刻起,便势难回转……而她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亦皆因此而徒成了笑话……
耳畔拂过的风忽转凄急,她覆眸侧望,轻嘲一声,“你来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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