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起来,沈薄南觉得自己当时是残忍的。他从来没有把李垣当做一个孩子,只是把他当做未来的天子所培养,或者在沈薄南心中李垣一直是一个为了维护自己理想而存在的工具,而沈薄南一直以来不过是将这个工具进一步的打磨而已。这个江山是沈薄南一个很美的梦,而李垣便是沈薄南用来维护这个梦的一个工具。他强迫李垣变得更加的深沉,更加的不假颜色,他强迫还不到二十岁的李垣成熟的思考,有一颗如古井般平静的心,不动喜怒。最后李垣都做到了,没有人知道他用了多少心力,只是现今所有的人都要承认李垣当真是这些年来最最出众的一个君王,他亲政的时候不过二十多岁,然而却能将自己的所有情绪藏在心底,然后将这政局看的通透。
其实,这不过是李垣想得到沈薄南的一个青眼而已,然而这却是奢望。
所以就算李垣现在于三千里之外的王都知道了沈薄南一病不起的消息,纵然是心急如焚却只是送来了这一方素巾,魏碑中规中矩的写了两句诗,墨色漆黑,显得格外刺眼。他不是不关心不难受,只是他不敢写一句自己的问候,不敢再说什么越界的话。他动笔写下这封能寄给沈薄南的书笺的时候就已经为了沈薄南的底线舍弃了自己的忧虑。现今离开了王都,在这个无限熟悉的城市里,沈薄南终于从李垣的角度想了一次,他想大概李垣觉得唐人的两句诗中的相思是自己能接受的最亲近的问候。这一瞬间沈薄南不得不承认,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人能比李垣了解自己了。
☆、未妨惆怅是清狂
沈薄南拿着那一方素巾看了很久,他想写一点什么回应李垣,但是经年以来习惯性的漠视又让他无法动笔。他的理智告诉他自己应该更加狠心一点,彻底斩断了李垣的心思。然而在他看见这方素巾的时候,他又难以自制的想回应点什么。最终他还是让仆人拿来了笔墨,他稍稍起了身,打算写一点什么,这时候外面传来人交谈的声音,他怔了一下,一个小厮到屋里通报,沈履端来了。
说实话他挺惊讶这样的消息的,然而那小厮还没说完话沈履端已然走了进来,旁若无人的寻了凳子坐下,方才一揖:“叔父”。沈薄南看了他一眼,挥手让小厮下去,顺便将笔墨放在了长榻旁边的小桌上。
“你怎么来了?”
待小厮出去之后沈薄南斜倚在长榻上这样一问。语气中已经带着不悦,他想不清楚沈履端来这里的原因,他和自己这个侄子并不亲近,尽管不是想外面闲人传的那样不和,但是沈薄南心里倒真是挺不喜欢这么个人的。果然沈履端的回答成功的让沈薄南生气了。
“小侄担心叔父的身体”。
“无妨”。
沈薄南回答的很生硬,他甚至不愿意和他这个侄子客套一下。其实倒不是因为传闻中那样他嫉妒这个后辈抢了自己沈家当家的位置,他只是不习惯与沈履端相处。他没有子嗣,很多年前沈履端还小的时候,他一度想把这个孩子收为自己的,然而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孩子心机太深,沈薄南甚至不记得他曾经有过天真烂漫的时候,似乎这个孩子跳过了人生必要的那些欢快鲜明的日子直接成长到了不动声色的年纪。沈薄南不能接受这样的孩子,他其实是个很理想化的人,他能独身一人仗剑守城,他能在天子御宴上酩酊大醉,他的感情在除了与李垣相关的地方都不必的丰富,因此当他面对自己这个感情从不外露的侄子的时候其实是局促不安的。但是沈薄南能看出来这个沈履端心里有事,如若不是棘手或者是实在处理不了的事情,沈履端一定不会亲自跨越这么远的距离来找他,他很清楚自己这个侄子的心机与薄凉的感情。
果然在寂静之中沈履端开口了:“我想请叔父回金陵一趟”。
挺出乎意料的回答,沈薄南先是一怔,笑了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看着沈履端说:“这样的请求从你的嘴里说出来让我意外,你也看到了我刚刚在洛阳安顿下来不久,而这又是生了一场大病现在还没下地,你要我会金陵,这可不是你的礼数”。
其实沈薄南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必定要会一趟金陵了。若沈履端没有遇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那么他断然不至于亲身来到洛阳这地方。而换言说依照沈履端惯常的作为,既然他不远千里到了洛阳,那么沈薄南便必定要与他同走一遭了。
然而沈薄南断然是不愿意去金陵的。他说沈履端不合礼数,沈履端低头不语,打定了主意要僵持要让沈薄南一定跟着自己回去,那么沈薄南便打破这样的僵持,他问:“你要我回去,所为何事?”
沈履端抬眼看了一下沈薄南,并不谦恭,明明提出了过分的要求但是却是一副沈薄南亏欠自己良多的表情,半晌,道:“母亲现在不太好。”
沈履端说完这句话像是放下了什么担子一般舒了一口气,又似乎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又说:“若是旁人必定认为这样的事情与叔父全然无关,但是叔父是知道的。”
是,沈薄南是知道的。
沈薄南有的时候觉得上天实在是太公平,他喜欢的人从来对他都是若即若离冷漠疏离,那么自然就有点补偿。这补偿体现在喜欢他的人身上,一个个全是痴情一生至死不渝,哪怕他从来没有给过这些人一个好脸色,却依旧享用着人家的一生深情。比如说李垣,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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