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定定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墙壁上的几何图案,正在思考着什么,神态跟他平时看起来并无二致。
而寒声却向后急退了几步,接着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抱着脑袋,死死咬着牙,似乎正挣扎着要把某种可怖的图景从自己的脑海中驱赶出去。
红色萤火,黑色兜帽,森白獠牙,被撕裂的躯体,飞溅在面庞上的鲜血……
“别过来!别过来!”寒声惊慌失措地叫喊道。
谢川柏刚打算走过去将中了蛊一般的寒声扶起来,他自己却也像是魔怔了一样,突然间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攫住,紧接着,尘封已久的回忆突然冲破了潘多拉魔盒,他的脑海中一时之间魑魅魍魉横行,童年时的肆无忌惮和少年时的泪水漫漶,一幅幅久远的画面跟走马灯似的,在他的眼前快速掠过。
那一年,谢川柏还是个自由自在的熊孩子,上蹿下跳,胡作非为,因为身强力壮、脑袋灵光而被孤儿院的一帮兔崽子推举为一个小帮派的头头,带着兔崽子们打群架偷果子,也算是过了把孩子王的瘾。
照顾他们这帮孩子的阿姨很凶,但谢川柏钢筋铁骨油盐不侵,被责骂过,也被狠狠揍过,可从没有人见过他哭,见过他低头,暴风骤雨对他来说不过是杏花春雨,和风习习,小小年纪就像个迎着炮火也表情轻松的大英雄。
在那个最应当尽情疯闹,最应当得到宠爱的年纪,谢川柏不缺吃不缺穿,独独缺一个家。
家是栖身之所,栖身之所却未必是家。
谢川柏十岁那年的早春,s市下了一场持续半个月的雨。
春雨淅淅沥沥,给谢川柏送来了两个家人。
那对年轻的夫妇来孤儿院□□,进门的时候看到了独自一个人蹲在树下,用树枝百无聊赖地搭房子的谢川柏。
谢川柏看到有外面的人来,便好奇地扬起头,看向这两个陌生来客。
那对夫妇中的妻子在看到谢川柏那一张糊着些泥巴的脸时,一下子红了眼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捂着嘴,险些哭出声来。
她扯扯丈夫的袖子,又指了指神色茫然的谢川柏,细声细气地念叨了一句什么。
丈夫立即点头,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好好好。”
谢川柏还没整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位女士便弯下腰,一把将他揉进自己的怀里面。他闻着她身上馥郁的香水味,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一对眉目温和的夫妇向院长提交了领养申请,办好了谢川柏的领养手续之后,便将他接回了家中。
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家,百二十平米,三室一厅,装修简约,家具齐全,虽然称不上豪华,但已经足够舒适。
谢川柏来了之后,这套房子便成为了他们这一个三口之家的栖身之所。
☆、昨日梦魇
养父母对谢川柏非常好,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养父给他买好吃的,每逢周末就带他去游乐园,买精美的陀螺和小赛车给他。养母每天都对他嘘寒问暖,替他打理好一切,他感个冒拉个肚子,她都要担惊受怕,急得团团转。
一想到自己拥有了一个这么温馨的家,他便欢天喜地,简直要手舞足蹈起来。渐渐地,他浑身的锋芒都被磨去,变成了一个温和乖顺的孩子,当然,仅限于在家中。
不久后,养父母将谢川柏送进了当地的一所民办小学,那里伙食好,硬件设施齐全,老师负责又有耐心,能够让谢川柏得到最好的启蒙教育。
然而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谢川柏在学校三天两头捅篓子,闯的祸虽然不大,但屡教不改是真的叫班主任头疼。
有天晚上养父来接谢川柏放学,一路上谢川柏兴致勃勃地讲述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养父给出的回应却只有几个不咸不淡的“嗯”。
回到家之后,三个人围坐在餐桌旁边吃饭,一顿饭也是在沉默中吃完的。养父母什么都没说,谢川柏却好像明白过来自己做错了什么,那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两三点的时候起夜,从洗手间出去的时候迷迷糊糊走进了储物间里面。
这间储物间的门往常都用一把挂锁锁着,这一天却没有上锁。
谢川柏进去之后在墙上摸索一番,打开了灯,眼睛在房间里面扫视一圈,之后落在了蒙了尘的柜子上方摆着的一个相框上面。
他爬到柜子旁边垒着的箱子上面,踮起脚尖把相框给取下来,大大咧咧地用睡衣的袖子擦去玻璃上厚厚的积灰,接着便看到了一张与自己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
他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眼前浮现出养母注视着他的时候充满爱怜的眼神,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在原地愣愣地站了一会儿之后,他像是发了疯一般翻起了阁楼里面堆放的东西。
那些箱子里面是一些小孩子的衣物和玩具,还有一摞又一摞字迹端正的作业本,全部都是一个孩子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证明。
谢川柏掀开墙角那一张小圆桌上面覆着的白色蕾丝花边的桌布后,看到桌子上盖着一块纤尘不染的圆玻璃。
玻璃下面压着满满一桌的相片,相片的主景无一不是那个跟他长得有□□分相像的男孩。
在得知自己的养父母曾经有一个罹患白血病的儿子之后,谢川柏在学校的表现便收敛了几分。
可他终究不是个省油的灯,没几天就又暴露本性——打架逃课抄作业,欺负低年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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