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往这间房子的任何地方开枪。”你说,“任何区域都有完善的保护,轻量级枪械无法造成开放性损伤。”
你在每次开枪时扫视雷米尔,很高兴看到他的表情产生了变化,尽管变化的方向不同于你的预想。雷米尔看起来越来越吃惊,越来越困惑,他接着枪,看看枪又看看你,完全大惑不解的模样。你热心地去花园角落里拿起铁铲,也塞进雷米尔手里,说:“你也可以用这个试试。”
“……什么?”雷米尔终于说。
“光是单面墙上就有四十枚祷言,每一枚祷言以七层结构排列,不仅有针对恶魔的部分,对高温与物理冲击等等都有优秀的防护效果。”你仔细地解说,“理论上,它能承受十次以上碎甲弹的攻击,所以在这个最强火力仅限于轻型枪械的小镇,没有人会不请而入,他们进不来的。你可以试试看。”
雷米尔呆滞地看着枪和铲子,你看到明悟一点点爬上他的面孔。他猛地抬起头,表情相当复杂,许多种情绪糅合在一起,像震惊,像愤怒,像希望,你说不清。雷米尔吸了口气,把你塞给他的东西都塞回你手里。
“知道了。”雷米尔嘶哑地说,“可以回去了吗?”
你点头,打开了门。
雷米尔紧绷的肩膀垮了下去,现在他看起来筋疲力尽,外加劫后余生。门一打开他就钻了进去,坐回沙发上,抱住靠垫,仿佛要在那里扎根。他看着你,似乎你会过去抢他的垫子。你绕过以避嫌,你拿起没收拾的残局,听见雷米尔在轻声嘀咕:“你有病。”
“我没有。”你反驳道,“我很健康。”
“你他妈绝对有病。”雷米尔回答,声音大了点。
他看起来吓得不轻,或者气得不轻,声音都有点哆嗦,但无论如何,这比刚才好得多。在你依然不知情的情况下,你犯的那个未知错误似乎就这样过去了。你大大松了口气,一样感到劫后余生,没再去对你的健康状况作出什么辩解。
第十七章
你带回了一只新的杯子,不锈钢质地,用力砸也不会被砸破。你还买了一个毛线杯套,大小刚好,能避免不锈钢杯烫手。那是圣诞节剩下的打折物品,上面织着一只驯鹿,有个过大的红色鼻头。
雷米尔捧着杯子焐手,爪子在杯身上交错,有时候还会勾到毛线。你觉得这样很可爱,总是盯着看,开始他迷惑地看回来,后来他随你去了。雷米尔放弃了探究你,他似乎坚信你有病,哪怕你把体检报告给他看。
春天的一个晚上,你又一次被客厅里的动静吵醒。
你走进客厅,雷米尔没躺在沙发上,他正趴在窗口往外看。你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听见的动静并非噩梦,而是他起来开窗的声音。你条件反射一样走进客厅,却不能继续那套【推醒他-坐十分钟】的步骤,这让你一时间呆立原地,不知该不该退回去。
雷米尔看到了你,稍微有些惊讶,不过没惊讶到停下。他继续从烟盒里抽出香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咔哒一声,火焰窜起又跌落,留下小小的火星,这点儿火光留在黑夜里,在雷米尔手中划过一个弧度,像一只绕着他手指飞行的萤火虫。
他没有说什么,于是你走了过去。
你在那把椅子上坐下,它距离沙发有几米远,距离窗口则只有一米不到。你能看清雷米尔眼中倒映着的火光,烟随着他的动作明明灭灭,还不足以将他的面孔点亮。这时候才刚刚凌晨,距离天亮还远,外边的微光只勾勒出雷米尔的轮廓,你坐在黑暗中,不知怎么的感到安全。
你知道黑暗并不安全,恶魔的夜视能力好过人类许多,任何圣职者都知道应当保证夜晚足够敞亮。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感觉是另一回事。或许是那点火光让你想到了壁炉里的火焰,有一年,所有交通工具因为暴风雪瘫痪,你们无法立刻转移去另一个战场,只能借宿民居,小半个冬天都困在暖烘烘的炉火旁边。那十几天里你没见到任何恶魔,借宿人家的老太太给你织了一条围巾,她坐在摇椅上,炉火倒影在那双昏花的眼睛里。大人们都不在的时候,她把围巾放在你脖子上比划,以此判断还需要织多长。围巾非常暖和。
后来你没收到那条围巾,你经手的任何东西都需要经过严苛的审查,以免有人怀有歹意,又或者只是不够仔细,可能对你造成损伤。无论如何,教廷会给你们准备最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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