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他的名字叫雷米尔,他出生在南郡,他妹妹叫玛利亚,他有个朋友叫弗恩,他本该有一个侄子或侄女,他想要抽烟。你没有父母,你不知自己在何处出生,你没有兄弟姐妹(不,那些人不是你的兄弟姐妹,你们从不爱彼此,你们甚至并不真的认识彼此),你没有朋友,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果你们当中有一个不是人,那个异类,不该是他。
你回去的时候,早起上班的人已经起来了,他们向你打招呼,以为你刚要出门而不是进门。你发现自己忘记了锁门,跑出去那会儿匆匆忙忙,浴室门和大门都没锁,如果雷米尔再自杀一次,他现在已经是一团死肉。
你走进浴室,浴室里空无一人。你在门口呆立了几秒钟,转身,走回客厅,停在沙发旁边。卧室门锁着,客厅没有,雷米尔蜷在沙发上,抱着个靠垫。
你进门时不知道自己更想看到什么,活的雷米尔、死肉还是空空如也的房间,不过当你看到沙发上还在呼吸的人,你发现自己松了口气。你在沙发旁边蹲下,碰了碰雷米尔的手,他的手很暖和。
你的手冰凉一片,确切地说你浑身粘着冷汗,手脚依旧冰凉,胃里也是。雷米尔睡得很沉,你想了想,推推他,把他推醒。
他睁开眼睛,没怎么动,可能没醒透也可能头还昏。你拆开包装,抽出一支烟,放进他手里,用打火机点燃了。雷米尔看着手里的香烟好一会儿,调整了拿烟的姿势,放进嘴里吸了一口。长长的烟灰从香烟顶端掉落下来,落到客厅的地板上。
得再买个烟灰缸,你想。
第十四章
浴室可以是一个恶魔的落脚处,却不能用于安置一名房客。你拆掉了所有镣铐,收拾出一张窄床,放进客厅。
这间房子的确有客房,但就和之前说过的那样,五年来你把整间屋子打造成了对抗恶魔的堡垒。主卧与客卧被重点关照,都有着非常严密可靠的预防措施,你以忏悔级的规格布置了它们——“忏悔”在此特指在圣职者中流通的等级名词,意思是“足以让任何进入的恶魔忏悔自己离开了地狱”,雷米尔不会喜欢这种房间。
你把神圣祷文篆刻进了许多隐秘的地方,永久性工程,一时半会儿难以去除。因此,在将客房收拾好之前,雷米尔得暂时留宿在客厅。他对此没有抱怨,不过好像不太喜欢床。
很多个早上,你发现他离开了床,缩在沙发上。这沙发已经很老了,不会比床铺软,比那张床窄而短,雷米尔这样体格的人要是在上面躺平,两只脚必定要垂挂下去。不过你没看他躺平过,他总是弓得像只虾,挤进沙发靠背和坐垫之间的凹陷处,被子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雷米尔连脑袋都不露出来,他跟被子一起团成一团,像只从你沙发上长出来的茧。
你问雷米尔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摇头,带着被子在夜间爬上床,但第二天清晨又回到了沙发上。于是你便随他去了,他喜欢沙发就沙发吧。经常有野猫无视你布置的窝,反而往杂物堆里的纸箱子中钻,你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困扰,反正目的已经达成。
你给雷米尔买了衣裤,你们的尺码不太一样,店主对此毫无怀疑,你本来就经常给需要帮助的人购买衣物与日用品。你第一次购买的衣服尺寸非常合身,裤管则有点短,你意识到这是因为雷米尔从没在你身边站直过。他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站不直,比如伤痛、紧张和企图攻击。事实上他很少站着,你们相处的个把月,雷米尔要么在浴缸里坐着,要么在哪里趴着。
现在也是一样,他不怎么站起来走动,至少不在你身边这么做。你在家的时候,雷米尔总躺在沙发上,被子蒙着头。有时候他会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你,当你看回去,他又会移开目光。你希望他只是不想理你,而不是依然缺乏生存欲。
你没再装摄像头,也没再安置圣鸽当眼线,你不知道离家期间雷米尔做了什么。监控恶魔是有必要的,监视人则不然,你不应窥视留宿家中的客人,也不觉得有必要。
如果雷米尔选择离去或者别的什么,那都是上帝的旨意。
你不看,如果你看到他企图自杀,你就得去阻止了,自杀是重罪,必须被阻止。但你在心中暗暗觉得,如果雷米尔再也不想留在这里,那就不要再关着他了吧,你已经阻止过一次了。他可以随心所欲地离开,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事后你会为“失察”接受自己的惩罚,那与雷米尔无关。
你每天中午都会回家,也开始每晚准时下班,家里有客人需要一日三餐,不能像对待宠物一样一次性把一天的食物对方在食盆里。你每日带回食材,先去沙发上看一眼,确定要做几人份的食物,再去厨房开工。做完饭你去推一推沙发上的茧,雷米尔爬起来,坐到桌边。你每餐要感谢三次上帝,第一次是看向沙发的时候,第二次是你的手碰触到被子里实实在在的身躯的时候,第三次才是餐前祷告。
你们之间缺乏交谈,你不知要说什么,雷米尔又不说话。可是每次他都会把你准备的食物吃完,这样就很好。
在那场冲击了你们的变故过去后一周,圣诞节来临。
作为一个圣职者,你在这一天忙得要命,只好给雷米尔准备了速食食品,整整一天都没有回去。你主持弥撒,等激动的信徒散去,处理后续事宜。你回去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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