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与驸马薛阶下拜施礼,赴皇亲之宴,便是家事,家中太后为尊。她款步上前,虚扶起二人,笑着道:“今日来此是宾客,你们好生招待便是,无需多礼。”
唐潆也上前一步,与太后并肩,她还未说话呢,江夏像是捕捉到什么稀奇事儿,抢口道:“陛下这耳朵怎地飞着两抹红?”深秋时节,又是山里,总不能是热的罢?
太后闻声,也望过来,眼神颇为寻味。唐潆一面在心中暗骂江夏碎嘴子,一面绕开这话不答,只笑容不减地道:“姑母,囡囡呢?前阵见时,她在睡觉呢,今儿个醒了不曾?让我瞧瞧。”
母亲哪有不珍视孩子的,说了这话,江夏果真忘记追问了,领着二人往里走,脸上难得显露出正经的慈爱神情:“约莫是晓得舅母与表姐过来,才醒了没多久,乳母在喂她喝奶呢。”
御驾与凤驾后面,是王公宗亲的车驾,薛阶留在门前,迎接陆陆陆续的宾客。
婴孩受不得风,被裹在襁褓内,只露出个小小的脑袋来,刚喝完奶,水润润的小嘴嘟哝着。十分不怕生,一双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望了望四下,既而停留在太后清贵玉秀的面容上,连母亲江夏也视若不见了。
婴孩是被太后抱在怀里的。她垂眸看着这小人儿,恍惚间像是回到十数年前,筵席后冒着风雪回来,小小的唐潆在她怀中,便是这般目光胶着地盯着自己,湿漉漉的眼睛,让人心生怜爱。
唐潆耐心着逗了会儿婴孩,又见她眼巴巴地看着太后,活脱脱一个潜在的小色鬼,加之太后还没有将她还给江夏的意思,便醋意大发起来。碍于这日是百日宴,不好使性子使人下不来台,她只是如儿时那般娇滴滴地撒娇道:“阿娘,儿也要抱抱——”
王公宗亲还在来的路上,屋内都是亲近之人,无甚丢脸的。
江夏笑她:“这么大的人了,又是九五之尊,还要阿娘抱抱,羞得很。”
太后无奈地看她一眼,知这坛陈年老醋多半又打翻了,便将婴孩小心翼翼地交还与江夏。不远处已有喧闹的人声渐近,太后与皇帝在此,会喧宾夺主。于是,她牵起唐潆的手,与她抬步走出屋子。
太后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落进唐潆的眼里,她交还婴孩时并无留恋的神色显露出来。唐潆细致地捕捉到这点,心里切切实实地欢喜着,唇畔蕴着抹如同洒了蜜般的甜滋滋笑容,更紧了紧被她牵着的手。
☆、第44章 挡酒
江夏的这座别业,细说起来还有段故事。先帝时,江夏与长安不约而同地看中此地,欲占为己有构筑别业,江夏是先帝的亲妹妹,长安不及其荣宠,知道争不过她,自然将心仪之物不甘不愿地拱手让人。
虽然事后先帝补偿了长安另一块可扩为别业的地皮,但江夏与长安,一来性情不合,二来日积月累的矛盾冲突,故而她们本就紧张的关系并未因此得到缓解。
得两位大长公主青眼的地方必有其独到之处,别业坐落于钟山山腰,庄园角门有条山路,是取道燕京七景之一的狮子峰的捷径。此外,活水引入,如玉带般萦绕整座庄园,河畔遍植草木,四季四景,正值商节,秋菊有佳色,浥露掇其英。
诸人来此,皆带了仆从,向江夏薛阶献过礼,小聚片刻后便三三两两地往园中各处赏游而去。或临池垂钓,或趁兴赋诗,或投壶射鸭,均凭个人喜好行事。游冶意在放松身心,行止放诞之人早已卸下繁文缛节的重担,执一壶酒,亦饮亦歌,潇潇洒洒。
唐潆望向远处廊庑下一老一中勾肩搭背脸色微醺的商赞与颜殊,急忙起身,将四面的帷幕依次放下来,借此隔绝湖心亭外的世界,辟出一块属于她们二人的私密空间。
末了,还不忘寻个说得过去的借口,笑说:“商先生与阿舅约莫是醉了,此处离岸上远,不好让他们晕乎乎地乘舟过来。”
屏退了宫娥内侍,眼下无人簇拥,亭中安静得可闻水声潺潺。透过帷幕仍旧可依稀视物,太后却将凝视于池中红鲤的眼眸移向唐潆,唐潆站在她眼前,身形越发出挑纤细,从前生怕她体弱养不大,此刻又生出些许欣慰些许不舍些许安心,淡笑道:“长庚,你长大了。”
太后此话约莫是有感而发,唐潆听闻,不知为何,心里蓦地有一种说不上好的预感缓缓地漫上来,但是太后面容上浅浅的笑意又让她觉得自己约莫是想多了。
唐潆坐到她身旁,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抬眸与她对视:“在小我身体虚弱,若无您呵护教导,兴许长不到这般年纪。阿娘,您离家十数载,定然十分想念,待我及笄亲政,我陪您巡游金陵可好?”游子在外,千里莼羹,岂有不思乡的?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满地映着自己的面容,似乎再装不下旁物,太后笑着婉拒:“你有这份心便可,我离家十数载,亦居于深宫十数载,习惯了,并无十分想念。”
皇帝亲政,首要的是勤政事立君威,出外巡游劳民伤财,是容易丢失民心之举。唐潆知道太后心中所想,以往定然顺从她,此时此刻却蓦地燃起阳奉阴违的想法。
亭榭处于湖心,风略有些大,唐潆看见她的几缕青丝垂落颊边,将玉面冰肌衬得如霜似雪,她伸出手,欲将那几缕随风乱舞的青丝别到太后的耳后:“不如再过几年,海晏河清万国来朝民心既得,儿……我,我带您回家看看。”
若非燕京是晋朝龙兴之地,而金陵自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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