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愣,待回过神来,有些已经止不住喷笑出来。
这满大京城,敢这样明目张胆说尤老板是鬼的,除了苏倾池,怕再找不出第二个。
尤子芩何曾受过如此羞辱,早已气得面色铁青,指着苏倾池的手指颤得不成样子,“苏倾池,你给我等着。”
“好说。”苏倾池掸掸身上的灰,心情愉悦。
“曹大人托人快马送来的蜜橘太甜了,我现在嘴里还发腻呢。”
话音刚落,那红漆的房门已经合上,楼下的人似是还能听到从门缝里传来的江南小调儿。
这样的事,春沁园的人早已习惯。
只是平日里尤老板撒野耍泼,苏老板只端着茶杯逗雀子哼曲儿,不予理睬。
今日想来,定是尤老板吵闹扰了苏老板午觉,苏老板才这般教训他。
待闹剧收场,人也便散了。
只留尤子芩一人立在院子中间,咬着牙,“苏、倾、池。”
傍晚,天地间只剩清淡的一片橘色,干净清透,一尘不染。
“哥,你这样不怕得罪了班主?”苏宝儿拧了巾子,递给他哥。
苏倾池接过,擦了脸面,颈子,又背着苏宝儿脱了外卦,细细擦了身,淡淡地开口,“你当我不这样做便能在这里长久待下去?”
苏倾池的身子细长修匀,肌肤白皙,如抹了白釉的瓷器,又如温润晶莹的羊脂白玉,细腻得找不出一丝瑕痕。
苏宝儿忽而面上一热,赶紧转开视线,“那,那以后……”
苏倾池却是没听出来苏宝儿语气里的异样,只穿了衣服,扣上绣花盘扣,“这戏自然不能唱一辈子,在这里也终要受人管束,不如自己开戏楼子来得舒坦。”
苏宝儿眼前一亮,“哥,你是说……”
苏倾池眼神斜过来,“我说什么?我说你要有出息,我哪用得着抛头露面看人脸色混饭吃。”
苏宝儿嘟着嘴不讲话。
苏倾池拿指头戳了一下他的脑门,“我指望你养我,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说罢,人已翻身上了床,背对苏宝儿摆摆手,“出去把水倒了。”
苏宝儿吐吐舌头,端着面盆出了屋子,掩了房门。
春沁园前厅是戏台看戏的大堂,戏台四周围着一圈矮栏,台角有四根镂着牡丹的台柱,油漆彩绘,支撑着顶盖。
戏台三面是双层看楼,楼下大堂是观众席,大堂中间空出一条过道,两边对称摆放着雕花的方桌,方桌正面并排放着两把漆木椅子,两侧则摆着两张方凳。桌椅都是八字排开,方便赏析。
戏台之后便是扮戏房。扮戏房又与左右耳房相连,再往后便是苏倾池他们住的上下两层厢房。
苏倾池与尤子芩是戏班的台柱,一西一东占了两间最好的厢房。
苏宝儿端着面盆下楼倒水,走至东边楼梯口的时候,正想对着那门口吐口水,便听得里边一阵分不清是痛苦还是舒坦的声响,那声响中还伴随着木床吱呀吱呀的摇晃。
苏宝儿伸手就着盆里的水沾了点,往那纸糊的窗户上一戳,顿时房内的景象全透过那小小的圆孔呈现出来。
一时之间,苏宝儿脸上红得似能滴血,而后狠狠地对着门口吐了一大口唾沫,“臭相公。”
没出半个月,道台又派人来请苏倾池上他府上。
刘福贵因此又来找苏倾池,“倾池,道台大人已经够给脸了,几次三番派人过来请,你收拾收拾赶紧去,轿子都准备好了。”
苏倾池撇着茶杯盖子,吹了两口气,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班主,您这是逼我?”
刘福贵一虎脸,“我还不能逼你了?今天我话就放这儿了,你是不去也……”
“我说不去了么?”苏倾池已穿了绸面滚金边的外褂,“别忘了回来给我加银子。”
这回,刘福贵倒愣了。
苏倾池坐在轿子里,摇着红缨折扇,意态悠闲。
苏宝儿东扭西扭,这边摸摸,那边碰碰,挨了苏倾池一记扇子,他才老实些。
苏宝儿安静了一会儿,便探头往外张望,瞅见一个男孩就摇手叫起来,“墩子,墩子,我在这儿呢。”
那叫墩子的男孩长得胖乎乎,身上穿着粗布的麻布衣褂,他瞧见苏宝儿,立刻喊起来,“小宝儿,你这是去哪儿呢?”
苏宝儿回喊,“道台大人让我哥去唱堂会呢。”
那胖男孩又问,“道台大人?哪个道台大人?”
苏宝儿扯着嗓子,“鲁道台。”
“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哥说唱完就回来。”
那头又跑出一个小子来,“小宝儿,我听说那道台昨个把怜袖堂的小相公弄得只剩半条命啊。”
那小子个子看着小,嗓门却大得狠。
这一嚷,满街的人都往这边看,只是刚才喊那一嗓子的小子已没了人影儿。
轿子一路上颠颠晃晃,小宝儿就趴轿子上跟时不时冒出来的孩子说他们要到道台大人府上唱戏。
估计不出一炷香,这京城就没人不知道这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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