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不知道妇人为何停下脚步,怯怯唤了声:“夫人?”
那妇人未作理睬,匆匆往前走去,只是脚步明显仓促了。
后院的小水池边,站着一个红衣小姑娘,看着一池簇拥着抢食的金鱼咯咯直笑。见到妇人回来,乳燕投林般欢喜地扎进她怀里,嘴却嘟着埋怨道:“娘,你出门又没带我,都好几次了”
妇人怜爱地摸着她的头发:“这么热的天,娘只是出门买点纸,又不是去逛庙会,你跟着做什么?”
小姑娘搂着妇人的脖子,脸埋在她怀里闷闷说:“娘每次都给观音娘娘抄经,为什么观音娘娘还不告诉爹爹,让他早点回呢?爹爹说这次回来给我带只波斯猫,我好想爹早点回来。娘你见过波斯猫吗?我昨晚还梦见了......”妇人那颗紧张得,如同被浸了汗又在指尖绞紧的帕子一般,皱皱巴巴的心,在这稚气的絮叨里终于微微展平了些。
入夜,哄睡了女儿的妇人跪在小佛堂里,昏暗烛光里的观音菩萨更显慈眉善目。妇人双手合十,低低念道:“求菩萨保佑二哥和绍儿平安喜乐,也求菩萨保佑月儿顺顺遂遂地长大。民女愿意日日为菩萨吃斋抄佛经,有什么报应都报在民女身上,望菩萨垂怜。”
“平安喜乐?林嫂嫂莫是过糊涂了?二哥和绍儿哪的平安喜乐?”熟悉的男声从小佛堂的门外传来,妇人一下子瘫坐在蒲团上,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色夜行服的男子站在门口。待妇人看清男子的面目后,男子双手抱拳,一如当年地给妇人行了个礼。
“子健?”妇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难为林嫂嫂还记得我。”周子健的语气里带着复杂的感情,他没有找错,这真的是林家的嫂嫂。多年前自己常去找二哥喝酒,林嫂嫂便含着笑给他俩端下酒菜。看他衣服被扯破了不管,便给他缝缝补补。在二哥斥责他时,时常为他开脱,如长姐般照料着他。
只是他实在是不知道为何,林嫂嫂会逃脱那场劫难出现在西京城。也不知当年和二哥那么恩爱的她,为何会同别人结婚生子,十几年也不回去看一眼林家的孤子。他已经从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圆滑世故的中年人,仍然希冀着能找到当年的蛛丝马迹,好让他的良心不再受到煎熬。
一时百感交集,竟说不出一句话。
“不知子健造访,是为何事?”妇人已收起失态,落落大方地站起来。
见周子健不语,又说:“只是已经夜深,实在不方便,不如明日我亲自登门拜访?”
“子健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林家十几口人命丧黄泉,而不会武功的嫂嫂,却能逃脱到这千里之外的西京城?”周子健深吸一口气,将这个郁结在心头的问题吐了出来。
妇人如遭雷击,喃喃问道:“你说什么?灭门?怎么可能会这样?”
不远处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女孩儿倦意浓浓的声音传来:“我们快点走过去,娘肯定又在佛堂里。”
“林嫂嫂要是知道什么,还要劳烦您明日去趟同福客栈,我和大哥都会等您。”说完就推窗跳进浓浓的夜色里。
那妇人却如泥塑般呆呆站在屋内,供奉台子上的烛,又滚下一串儿烛泪。
叶家的马车依然匆匆赶路,车上叶筠还在低头回忆昨晚的事。而坐他身旁的林绍却好似没事人一般,一上车就闭着眼睛打盹,头一点一点的,间歇还可以听到轻微的鼾声。
说起来也好笑,叶筠是耕读世家出生的公子,明明能够端着身份自视甚高。可是见了林绍却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想说的话吐不出一句,到了嘴边都还能给囫囵吞下去。他觉得林绍是与他完全不同的人,林绍的世界诱惑着他去窥探。幼时曾被父亲关在书房练字,书房的窗子没关严,留出一条缝隙,春日负暄,有花香伴着暖风钻进来,有新生的燕子挤在檐下窝里喳喳吵闹着,他渴望去瞧一眼窗外的景色,哪怕仅仅只是从那条细缝里,可最终还是没能挪动脚步。现在的林绍,如同当年那股莫名牵引着他去探访的窗外景色,使他的渴望苏醒且来势汹汹。
道路中间横着八匹高头大马,马上皆坐着挂着刀凶神恶煞的大汉。“吁~”车夫勒紧了缰绳停下马车,惊恐地望着那几人,哆哆嗦嗦喊着:“公.......公子,有人......过......过不去......”
马车一停下,林绍就惊醒了,撩开车帘见不是昨晚那几人,叮嘱叶筠别出声,翻身下了马车。走到那几匹大马前,姿态低下地问:“几位大哥能不能借个道?”
一个尖嘴猴腮的大汉,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粗着嗓子喊:“让你们家当家的出来说话。”
“车上就我们家夫人和小公子,都没见过世面。还劳烦大哥们借道。”
“要过去也简单,把值钱的东西留下。”众匪皆嬉笑附和着。
林绍庆幸是山匪劫道,却又担心他到底是一个人,顾不全两辆马车。面上继续显着愁苦的表情:“大哥,我们是归乡的读书人 ,哪来什么值钱的家当,不过是几本破书。您行行好,就放我们过去吧!”
“这样吧,给哥几个留点买酒钱就放你们过去......”一个方头阔面的大汉,见林绍姿态低下,马车朴素也确实不是富贵人家,想着拿点酒钱也不打算为难人。
林绍寻思着,既然跟着叶家也不愁吃住,索性把师父给他的盘缠送给山匪息事宁人,快快赶路才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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