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偃挑眉笑了:“什么破毛病,就不知道挑些好听的褒奖我几句么?”
柳断笛望他一阵才道:“那——多谢殿下了。”
“罢了罢了,叫你说句好听的怎就比登天还难?”苏偃端了瓷杯,送去柳断笛唇边:“来,张嘴。”
柳断笛忙想着接过来,却被苏偃拦下了。见他要说什么,苏偃便抢道:“别跟我扯什么君臣之仪。你我之间又何必拘于那劳什子的礼数?”他取了里衫里头的瓷瓶,倒处一粒让柳断笛服下。平日中柳断笛亦有服用的丸药,苏偃又特地换了瓶子,所以柳断笛并未起疑。
谁知药丸刚一入口,柳断笛却险些要吐出来,苏偃望着他一脸厌恶的表情,心瞬间提到了喉口,忙扑过去问:“怎么了?!”
柳断笛好容易将那药就着水咽下,他抑着胸口间强烈的恶气朝苏偃道:“这是甚么药?这么苦。”
苏偃听罢,悬起的心得以落下,“自然是用来补身子。还有,今后千万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多大的人了,还怕苦么?我都不知道被你吓去多少魂儿了。”
苏偃扶他躺好,自己去房间收拾褥铺,等他回来时柳断笛已然睡熟,他便去一旁侧塌上躺着。
柳断笛的气息稍浅,房中只剩煤灶架在炉火上互相燃噬的声音。那小狗儿或许习惯了柳断笛暖暖的怀抱,此刻戛然扑灭油烛,他级不安份地往柳断笛床上爬,而身形却又太小,无论怎样努力,最后终以有心不足力告终,它窝在砖地上呜咽起来。苏偃听到动静,不得不翻身下床小声朝它恐吓道:“不准再哼哼了,你若是扰了他休息,看我怎么收拾你。”他指指柳断笛,却还是那坨蜷在一起的小东西楼在怀里,在床内一角给它留了位置。
苏偃静静望侧边床上消瘦的身影,心中念态万千。他睡的并不沉,刻意守着柳断笛。一夜无梦,仍惊慌几度空觉。
柳断笛一向睡眠时短,又因为辰时要上朝的干系通常起的很早,久而久之便习惯了。无论头日晚上多晚入眠,第二日早上都能准时醒过来。
他看到苏偃抱着小狗儿在床上睡得正熟,心底虽然有些隔阂,但还是没能忍心惊醒他,想是昨晚辛苦了,毕竟苏偃是一朝皇子,大小事务完全不必亲自打理。
柳断笛怕扰到苏偃歇息,没在房中燃灯芯。他端了桌上的烛台去了苏偃的房间,打开门后寒风扑进来,冻得柳断笛一阵哆嗦。他梳洗打理好一切,便又坐回桌案前写奏章。
七日之后,则是每年苏偃叫太医替他复诊的日子。柳断笛虽不愿,却也不想误了苏偃的好意。如今几年过去了,他便适应了这种关怀。柳断笛想,这次无论如何都会耽搁下来。
皇帝派下的资物到了,只等他上呈折子回禀皇帝之后方能动工。前一阵他还觉得事事得心应手,可不知为何先下却愈加力不从心,他隐隐感到不对。筹南府不对,筹南知府不对,连整个朝廷都似乎不对!
他望了一眼窗外墨漆一片的天际,却忧心忡忡。
也不知道那人能不能顺利的……顺利的承袭皇位。
柳断笛想到那人,再想到苏偃,心中便撕裂般的痛苦。他清楚自己的感情,更清楚自己的感情是有多可笑,对苏偃来说有多无情。但是,事到如今,只怕结局无论如何,终是一死罢?
他不怕死。从决定帮助那人的一刻就已然无畏了。
可他怕别人死,从来都很怕。
柳断笛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令他极为纠结的事情。他执起墨砚中那只上好的羊毫,将自己沉浸在‘改水为陆,引渠而通’的思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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