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昨天晚了,占了大便宜的我兴奋不已。洗澡的时候唱着歌儿,泡沫搞得满天飞,可能太过得意忘形,一直随身戴着的玉豆角不小心磕到什么上了,当时听见一声脆响,也没注意。洗完澡了睡觉时才发觉脖子下热乎乎地疼,先是发现脖子上平行着锁骨一道细细的血痕,然后又看见我带了五六年的玉豆角三个豆儿变成了两个豆儿,碎裂的边缘锐利如同刀刃。
东西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普通的玉石挂件而已,不过意义不一样。这是我临上大学前娘亲特别买来给开了光的。
“还能修吗?”韩暮雨问。
“不能,丢的那块不知道掉哪里了……不值当的,反正也不是多贵重……”我虽然这么说,还是有点儿心疼!今天一天我都觉得脖子上空空荡荡,连带着心里也别扭,这种贴身的东西碎得不明不白,怎么都透着不吉利,让人闹心。
我深吸一口气,想把这些坏情绪都赶走。
韩暮雨把半片玉豆角还给我,抬手按住车把,说道:“去,坐后边去!”
我一愣,马上领会精神,屁颠屁颠坐好……
“暮雨,你是想用行动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吗?”
“……”
“暮雨,那我受伤的脖子怎么办呢?”
“……”
“暮雨,你还没看见我那伤口呢,这么长!”
我拿手指在他背上划了一道,“哎,等会儿我撕了创可贴给你看看……”
“安然。”他叫了我一声,我马上不再废话,“恩,什么?”
“工地三月十二号开工,我过几天就回工地上班儿了……”他说。
“哦,”我应了一声,然后意识到他是在跟我说以后我不能天天都那么方便地看见他了,除非特意去找他。这是个坏消息,绝对的。
“暮雨,你不是说洗车行的活儿比工地轻省么,而且挣得钱也差不多……要不,你干脆在洗车行长干呗?”我私心作祟地提议。
“这不一样的,安然,工地能学很多东西,洗车,就是洗车而已……”
他的话让我想起老放他床头的那些图纸,我醒悟到那是他的教材、他的功课、他从没停止的学习。他不满足于只做一个小小的建筑工人,他有更大的想法,而那些想法,就躲在那些横竖交错,让人眼花缭乱的设计图里。
和我一样的人很多,像在温水里死去、沉底的青蛙。优越的环境慢慢吞噬掉我身上所有的斗志,枯燥的工作磨平了我性格里的棱角,身体里活跃的东西渐渐凝固,我不再成长,也不再向往成长。
我把头抵在韩暮雨背上,嘀嘀咕咕地说:“恩,恩,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是个有出息的家伙,头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就是用来让我这样的人惭愧的……”我声音不大,韩暮雨听不清,他问:“安然,你说什么呢?”
“我说,”我提高了声音,“如果以后你发达了,记得把钱存到我这里来,算是我吸收的存款!行吗?”
“要多少?”他问。
“十万二十万不嫌少,十亿二十亿不嫌多……”
“行,如果有那么一天……”他认真地答应。
“呵,说定了,如果那时我还在银行……”
工地开工的前一天,也就是韩暮雨结束洗车行工作的第二天,我刚上班儿,发现营业室每个人都神色沉重。我一路察言观色走到自己座位,就见桌子上放了一叠文件,看完标题我就明白了,任务。
详细、具体、明确、但是不现实的任务,存款、开卡、网银、卡通、优质客户……各个指标全部量化,据说年年如此,跟奖金挂钩,跟绩效挂钩……
“啊,可要了我老命了!”小李仰天长叹,“这我哪完得成啊?”
“没事儿,哥陪你!”我回头给她个真诚地苦笑。
曹姐作为中层领导,看不去大家的消极状态,开始动员,“大伙儿都振作啊振作,没事儿,想想办法,尽力而为,完不成也没人要你们的命,啊,都精神点儿……对了,咱们得‘文明营业室’奖励的钱还有呢,等下我出去给咱买点吃的,大伙儿想吃什么……”
一半人支持:云南白药;另一半人支持:半斤砒霜。
不过后来曹姐买了糯米糍和糖葫芦。
因为,生活总得继续。
下午刚上班,某圆滚滚的身影飚至柜台前,砂纸磨出来的哑嗓子特亲热地唤了一声“安然哥!”
杨晓飞!这家伙也回来啦!
“回来啦,看你又胖了!”我调侃道,“过年挺好的都?”
“都好!”他笑得眼睛成一线,从出钞口塞了一袋子东西过来,“安然哥,这是我家自己做的豆腐干,你尝尝。”
“哎,那就不客气了!”我把袋子拎进来扔自己的抽屉里,又从自己的零食里抓了一把袋装青豆、巧克力、小点心什么的递给胖子。
他从怀里掏出卡和钱,“哥给我存上六百块钱”,说完便坐沙发上开吃我给的零食。
“杨晓飞,你这卡不是我们支行办理的?”
“啊,康庄小区那边办的!”
“我给你销了再重开一张吧!”我说。
“干么这样?”
“哥有开卡任务,一季度五十张!”我实话实说,跟他也不用遮遮掩掩的。
“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他也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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