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善也好心软也罢,自己向来都坚持着既然要死之人,便权当做个人情放开他生前所为,让其迅速赴死的信念,因此从来没有对哪个自己要出手的人攻击过这么多次……些许怒气翻涌上来,第三颗石块呼啸着向尽欢帝高束的发髻打去——许是情绪影响,这颗石块的轨迹变得明晰许多,尽欢帝全神贯注之下似乎有所察觉——于是他微微直起身,那颗本该打散他发髻的石块正中额首,而后一刻不停地坠落下来,砸在尽欢帝脚边。
而本该就此三度睁开眼来的尽欢帝,也似乎顺势陷入了更深的睡眠状态,背靠着栏杆的身体软下来,转而换成了俯趴。
大皇子掩住微张的嘴,有些讶异有些后悔地看着尽欢帝,琢磨了一下方才出手的力度:虽然有些生气,但是也没有很用力啊,就算打到了额头也不应该就把人打晕过去了的……但是这人,分明就晕过去了……或者,是假作晕厥,而后趁自己过去查看之时将双方都转为在明的状态?
想到这里大皇子勉力撑住了就要向亭子走过去的身体,突然开始懊恼起来: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选这样的方式把这人弄醒啊?
本来就是大皇子,虽然没有受邀但是还是可以光明正大地装作是来赴宴的,就此上前。
难道是被人遗忘惯了,自己也便接受了自己不存在的现实,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是个身份不明的人所以不能现身?
简直荒谬至极了!果然,果然不应该管这人,任他睡在寒风瑟瑟里的!
居然造成了这样进退不由的局面……大皇子越想越纠葛,抬眼看了看纹丝未动的尽欢帝。过了午夜之后,白日里太阳普照遗留的温度愈发褪了开去,仅余着清冷的月辉伴和着凉意丝丝的秋风拂过尽欢帝的衣襟,便服飘摇,束发带翩飞,半侧着的修长身影在亭中如梦似幻倾覆人寰。
场景虽美,但是便服下,便是片片立起的疙瘩了吧……而且若是听之任之,这些疙瘩搞不好会立一整晚……不断重复了几遍吸气呼气的动作,大皇子站起身轻轻走了出来。
放缓脚步走到栏杆边,大皇子偏头看了看眼前毫无动静的人,不管是睡是醒,只要点了穴道便可安然无事了吧——不过那之后他就没有办法自行回殿了,这人惯弄权术,也不知今晚应该宿在哪殿的妃子处,或是不该宿在哪殿,那些随侍的太监们估计也是受命不敢随意来找寻,那好像就剩给他盖上点东西这条路了……想着大皇子伸指向着尽欢帝颈后的安眠穴点去——突进的手腕猛然被一只有些冰冷的手扣住,一惊之下并拢伸直的食指和中指连带着蜷了回来,莹洁的指尖紧紧抵在掌心,大皇子讶然看向低俯着的倾城侧脸,不自觉地喊出了十五年来在心中缭绕不清,却是从未出口的称谓。
尽欢帝收紧了肇事者的手腕,抬起头来慢慢睁开了凤目:赌对了,对方上前来检查必定会点穴让自己完全睡过去,就赌他不会对自己下杀手也不会轻易伤了自己,那伸出的手指决计不会指向脐边会震伤内腑的穴位,那么自己要提防的便是对方手上扬瞄向自己后颈的安眠穴……果然如此,也,幸好如此……唇边浮起成竹在胸的笑意,尽欢帝还未来得及打量方才一而再再而三冒犯自己的人,便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唤声惊了一跳,险些松开掌中牢牢控制着的纤细手腕。
那个唤声,“父皇。”
虫声已然喑哑,过深的夜色下园子里似乎静谧到呼吸可触,静谧到连灯笼火红色的光都像是淡化成了明净的粉红,或是纯粹的莹白。‘父’,‘皇’,两个霸绝天下的字合拢到了一起,便时刻透着深重的无奈和因人而异的敬重,在此刻浓到极致的夜幕中奋力冲撞开了猜疑和紧张。
父皇,父皇,父皇……大皇子抛却心中激流般涌出的困惑和震惊,低垂下眉眼避开向自己扫来的犀利目光,任着方才不自觉间脱口而出的两个字渐渐消散了实质化的声响,而后飘飘摇摇地跌落下来,在无形中碰撞地亭中气氛愈发诡秘了起来。
不同于家宴上此起彼伏的孩童甜腻腻的唤声,这个声音透着少年应有的清越,还渗杂着心性所至的温婉和凉薄,宛如客家筝上从容流泻的出水莲,悠扬深长到了极点。
其实若没有这声叫唤,尽欢帝也会微微愣神,因为眼前身着白衣眉眼低垂,手腕被自己控在颈边的人儿,不断地提醒自己回忆起罢相那晚窥见的御花园里的超度,念及洞门后看到的跪在亭子边合掌祈祷的人儿,心中便被一浪一浪的前所未有的怀念之感冲击。
当时因为怕他真是个擅闯御花园的人,也许还怕惊扰到似是无意跌落尘世的仙人般的少年,便没有现身细看或追问。
没成想,居然是自己的皇儿……尽欢帝丝毫不怀疑这称谓是否出错了眼前人儿之口,无论多危急的情况下,也没有人会鲁莽无知到这样叫错。因此自己可以肯定,此刻站在眼前,温驯服帖十四五岁的少年便是前些时日自己偶然上朝时有人战战兢兢问及过的‘大皇子’,自己的长子,那个女人的儿子。
那个欺骗自己,串通宫人在自己晚膳中放下cuī_qíng_yào物,让自己整晚违心地与其缠绵至其终于如愿怀上龙嗣的,洁妃!
抱定了要让其终身后悔用手段产下自己后代的念头,便假作没有发现她破矩算计的行为,也没有让太医开方子堕下她腹中骨肉,只是她怀胎十月间再也没有踏入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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