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那人玄衣雪刃,满面邪傲,听了温澈想着再入火海,不觉便皱了皱眉,两步走过来,扯着袖口在小孩子泪痕满满的脸上胡乱擦了一把,颇为嫌弃道,“你可别弄脏了我这心肝儿的衣裳。”
言罢,自己飞身进了那火海,不多时便听得他在里面扬着声色道,“死了,问问那小鬼还要么!”
温澈忙忙乱乱地去捂怀中温言的耳朵,“萧怀眠!”
彼时温澈许是怕他听闻生母逝去会伤心哭闹,柔着语音哄他,“你生得真是可爱得紧,又取了顾念北这样的好名字……”
“我不叫顾念北。”
念北念北,念的是那个登徒浪子岳言北的北,他是不要这个名字的。
温澈怔了怔,才出火海的萧怀眠掸了掸袍摆的轻灰,将那灰俱全抹在温言泪痕犹在的脸上,“他叫你什么就是什么,小破孩子竟敢与我的心肝儿顶嘴。”
温澈拍开萧怀眠的手,理也不理他,只取了绢帕拭净了温言脸上水意尘灰,微笑道,“好,唤作什么本也不重要。你还是你便可以了。”
此后温澈得知他幼年凄惨,便只唤他小顾,他虽是不爱着这姓氏,却总也觉得“顾”之一字要好过那“念北”二字。
轻轻渺渺的歌声传来,温言心中大震,直觉是要现了十年前那个血夜,胸间激荡,直要吐了血出来。他惶惶闭眸,耳中却将那刀剑相争之声以及夏侯昭志得意满的笑声听得真切。
夏侯昭生就了一副好皮囊,以此相惑,毁了不知几何的门派掌门,并了不知其数的江湖小派,胆色愈壮,到得后来苦心筹划两年,动的却是火云的心思。
那夜一战,正值声势浩大的毒门,辅以密制毒物,隐隐有压制火云之意。
“萧郎,你这又是何苦,我心中喜欢你,愿意随了你,可你总也要拿些我喜欢的东西来哄我高兴才是。”
温言周身轻颤,纵是闭紧了眸子,那日情景却仍是犹在眼前。
温澈钟爱的青竹林烧作一汪火红,烈烈灼光将天幕都燃红了半边。萧怀眠负手而立,身后是或伤或入毒的教众,长长阶梯下,是妖冶媚意正浓的夏侯昭与他的毒门之徒。
火云生死存亡,温澈去而复返。
他是自山下一路杀上来的,沙青锻锦上覆着殷殷浓红,一柄秋水剑几是被血染得透了,再不见那碧水寒刃的冷色。
萧怀眠一见他便白了脸色,手上扣着温澈的肩骨,声色沉沉,“我护得住小顾与温柔。你现在离开。”
温澈轻轻挣了挣,微一抬首,额间一朵破损的火云纹刻映着火光灼烈,犹如短剑直刺进萧怀眠心底。
“你我断了情意,可我该护的自然要护。你这般说,我就能不管不顾的下山?”
萧怀眠的功力臻至化境,拈花飞叶即是杀招,配以温家剑,当真是神挡杀神,魔挡噬魔。
温言眼前模糊一片,耳中再听不得丝毫歌吟,神智恍惚之中,忆海里仍是温澈被毒门十余人围攻,力竭不察,被夏侯昭那把毒刃寒月刺进肩头的情景。
寒月是上古毒器,淬的是几朝几代的毒物,到得夏侯昭手里,不知是掺了什么进去,竟使得那毒愈发诡异邪门了——毒入血髓,极易被逼出毒性,可中毒者的经脉却早已俱皆断折了。
温言晕死过去时,脑海中只余萧怀眠那双染了嗜血魔意的赤红眸子。
“阿言……阿言……”
谁人在唤他,一声声,急切入骨,听那声色,分明是要哭出来了。温言听得心疼,想好声好语地哄得那人高兴,却堕在密茫茫的黑里,看不见那人触不得那人。
沈琼华、沈琼华,他此生许定的心头明月。
“沈琼华……”
眸目初开,入眼便是眼尾鼻头蕴着红的沈琼华。温言心间泛着柔软的疼,面上却是淡淡笑着,伸指点了点沈琼华的鼻尖儿,“哭什么?”
沈琼华一下子几要扑到席榻上温言的怀中,“阿言、阿言,你可好些了?”
“不过入一场幻境,不曾伤筋动骨,无事,倒是你,”温言撑坐起来,小心着轻抚沈琼华肩头,“怎么伤的?”
沈琼华眸底仍余泪意,紧紧抓握住温言的手,“我好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那血是你的。”
温言那时将他护在怀里,沈琼华心间安宁,正要抬首去亲亲温言的下颌,肩头便觉到了暖热,探手一摸,竟是嫣嫣血液。
温言忆及幻境所见,想这血大抵是心间激愤,真气翻腾之下的淤血。见沈琼华仍是忧心得很,笑了笑便将人收进怀里,一下下抚着。
“我们可出了龙吸水?”
沈琼华想了半晌,“不知是进了还是出了。”
第26章 第 26 章
祝归时满面青白地立于船头,眼见海面渐退的薄雾,茫茫然然。听得温言的脚步声,头也未回的轻道,“我们在海上无方无向地漂了整夜,现下海上初日将升,我们却不知所往,不知所归。”
温言瞧着他满面憔悴不堪,沉默片刻,问的却是别话,“幻境所见,实在惊心,你可好?”
“左不过便是经年旧事,血腥满眼,忍忍便过去了,”祝归时瞧着他笑,“难得见你一人。
“他担惊受怕地守着我,整夜未曾合眼,我要他睡了。”温言入眼满目碧蓝,肃容问道,“这船是怎么回事?”
听得这一声问,祝归时本是平缓了些的面色便又白了回去。
彼时温家的船同毒门的船俱是向着那黑黢黢的洞口陷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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