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没死,拓跋岫许的愿一时难以实现,这没什么,侯爷也不是真那么在乎,去接手人家的军团,到底不如自己一直带的队伍舒心省力。军职没再往上升一步,侯爷也不在乎,在侯爷眼里,将兵五万和将兵十万也没太大区别,反倒是军职越高越发感觉束手束脚,倒不如军职低时可肆无忌惮地在战场上带兵冲杀,铁蹄踏尽,荒野纵横。拓跋岫废了拓跋岱自己当上王上,侯爷也不在乎,他们哥儿几个,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侯爷要求不高,有仗打就行。对于这一点,他就觉得拓跋岫做王上比拓跋岱要强,人家小四儿一上台,就厉兵秣马夺了四十八关杀入楚境。锐侯爷带兵一路追杀千里,跑得确实挺痛快,可惜能让侯爷热血沸腾的硬仗真没打上几场。不过,越往后仗越难打倒是真的,等到了宝丰城下,围了十来天,楞是啃不下来这块硬骨头。让侯爷生气的是对手根本就不跟他好好打,缩在城里装乌龟,把个侯爷气得绕城跑了几圈硬是没找着地方下嘴。这还不算,人家隔三岔五地来个半夜里偷袭,黑灯瞎火地搞得侯爷的飞虎军差点炸了营。最倒霉的是混乱中侯爷伤了腿,侯爷征战沙场十几年,这种连敌人都摸不着的混战还真没遇到过,在这种战场上伤了腿,让自负功高盖世的锐侯爷憋屈得差点去撞墙,去撞宝丰城的城墙!
僵持了几天,郢都一纸王令传到营中,调侯爷回郢都休养。侯爷虽不甘心,但知道这是自家老爷子知道自己伤了之后的一番苦心,再看这形势,一时半会儿也拿不下宝丰城,这才不甘不愿地跟副将草草交接之后,带了亲随回郢都养伤。他骑惯了马,这次伤了大腿只能坐车,却坐不惯窄小的车厢,特地找了辆四面通透的敞篷车,一直就不痛快着的锐侯爷遇上嘴欠的镖师炮仗,只甩了他一鞭子这得是手底下留了多大的情啊。算那个镖主卫海川有眼力,一个劲儿地打拱作揖说好话赔不是安抚了侯爷的脾气,如若不然,一言不合惹恼了侯爷,就算是伤着一条腿,这二十几个东楚的镖师也不够侯爷发一回性子。
侯爷心情不好,常年跟随他左右的这些护卫心知肚明,但也算是见惯了侯爷这副脾性,替侯爷赶车的贴身护卫允文站在侯爷桌边布菜,其他人各自埋头吃饭,悄无声息。
大堂里原本的几桌客人被这一行人的动静搞得有点心惊肉跳,但见这些人并不惹事,悄无声息,渐渐放开了胆子,七嘴八舌聊天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波比一波更高的声浪倒也显得很是热闹。
拓跋锐在军营里就象一座瘟神,手下大小将士见他要么躲得远远的,要么就战战兢兢,长这么大,侯爷就很少有这种在大厅里跟别人边吃边唠的经历。虽然有些吵闹,但也感觉新奇,一边吃饭一边听着那些人杂七杂八的说笑,面无表情。忽然有几个声音引起了侯爷注意。
一个声音道:“这日子是没法儿过了,前日秦王又颁了禁地令,你们听说了吗?”
另一个声音道:“听说了,秦人在郢都都鸣锣宣扬了两天了,从郢都出来的谁还不知道。”
有人追问:“什么禁地令?秦王又搞什么妖蛾子?”
前一个声音答道:“老兄你从南边儿来,难怪还不知道这禁地令,就是说对咱们楚人,要挨家清算人口,按人口登记土地,每人有地不得超过十亩。”
“什么?不超十亩?那超过的怎么办?”
另一人拔高了声音:“怎么办?收归国有!”
“什么?这也太不讲理了!哪家的地不是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财富,凭什么他们一纸文告就收归国有了?”
"凭什么?就凭现在是秦王当政,就凭你楚国被人家西秦给占了。”
又有人说:“他们把地收过去干什么啊?”
“干什么?分发给西秦有功的兵将,等把咱们东楚真给灭了,那些秦人可个个都成地主了。”
然后是一片议论纷纷声,楚人文风昌盛,每有分歧必引经据典争执不休,关于秦楚两国人性子的不同,南晋有个流传甚广的笑谈:若是两楚人相逢路上,为谁该让一步能不眠不休地争执三天三夜,若两秦人相逢路上,为谁该让一步能不眠不休地打上三天三夜,可若是一楚人和一秦人相逢路上,事情就简单了,必定是秦人踩着楚人的身体先行走过,因为没等楚人张嘴,秦人的拳头就先到了。
大堂里七八桌都是楚人,因着这个话题与这些人切身相关,所以群情激奋,渐渐昂扬,习惯于耳边清静的拓跋锐最初的新奇过后,就感觉象是数万只苍蝇在耳边嗡嗡,正要发作,忽然听到有一人道:“其实这禁地令跟咱们这些穷人家没太大关系,一般人家,若是有十亩良田,就算是衣食无忧的,伤害最大的倒是那些富户,那些名门望族,哪家哪户不是霸占着千里良田,依我看,让蛮横的秦人收了他们的田倒是大快人心。”
这话又引起一片附合之声,忽然又有人道:“其实秦人也不全是坏人,就说被废了的那个秦王,因为反对这个禁地令,当庭就挨了板子,据说碗口粗的刑杖打断了两根呢。”
听到这话,拓跋锐一惊,耳朵立了起来,不动声色地继续听下去。一片让人烦燥的唏嘘之声中,果然有令他感兴趣的言语继续传来:“还有还有,据说秦王下屠城令时,朝堂上的大臣全都附合,只有这位废王极力反对,为了这事也是挨了板子,血淋淋的差点被打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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