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简斋抚了抚颔下的白须,叹道:“老朽从未见过这么美的菊花!”
花满楼道:“小姐见了这菊花,说不定就好得快些。”
张简斋长长呼了一口气,道:“你倒是有心人!只是……”
花满楼道:“阁下就是神医张老先生么?”
张简斋道:“正是。”
他见了别人,少不得还要客气两句,说些“神医二字愧不敢当”的话,但面对着这个年轻的花匠,自然用不着太谦逊。
花满楼却放下花盆,恭敬一揖道:“在下有一事,想求张老先生施以援手。”
张简斋愣了愣,道:“什么事?”
花满楼道:“看病。”
张简斋上下打量他两眼,道:“你失明多久了?为何不及时求医?”
花满楼一怔,才笑道:“我不是为自己求医。”
张简斋道:“哦?那是什么人?”
花满楼道:“是我一位朋友。”
张简斋微微一哂,道:“是什么疑难杂症,也来找老朽!”
他已认定花满楼的朋友也是掷杯山庄的家人,这素来清高冷傲的老者,不免暗暗有些不悦。
花满楼却蓦地收起笑容,冷然道:“我只当医者仁心,原来张老先生看病,也是要讲身份地位的。”
这一句话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刀,猛然刺进张简斋的心头。
张简斋的脸一下子红了,讷讷道:“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只不过……令友若是偶感风寒,自然不如左小姐的性命攸关……”
花满楼又道:“先生还未去看,怎么就知道别人的病都没有左小姐紧要?”
张简斋被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这时才发现,这个看上去温柔斯文、又双目失明的年轻人,竟有如此锋利的口齿。然而仔细想想,这短短的两句话,又何尝不是对他最大的提醒!
他虽有神医之名,但首先是一个大夫,是大夫,就该有济世救人之心。无论病人是乞丐还是皇帝,生的是小病还是大病,在大夫的眼中,都一视同仁。
张简斋沉默了许久,才深深叹道:“你说得对,是我错了!”
花满楼却立刻后退了一步,又是一揖道:“晚辈方才多有得罪,请张老先生见谅。”
张简斋摇了摇头,苦笑道:“你一定要老朽抬不起头来么?”话未说完,心里却已轻松起来,不由哈哈大笑,拉着花满楼道,“你的朋友在哪里?带我去看看他!”
花满楼道:“在庄外。”
张简斋道:“庄外?”
花满楼道:“她不是掷杯山庄的人。”
张简斋道:“无妨,你先带我去。”顿了一顿,又道,“你可知他是什么病症?”
花满楼叹道:“只怕是……肺痨。”
这下连张简斋也笑不出了。
◇ ◆ ◇
花满楼带着张简斋,来到石家姐妹住的那座小屋外。他突然有些犹豫。
只因他不知该如何去见石家姐妹。自己和她们素不相识,更不可能知道石凤云生病了,又为什么会带着一位大夫过来?
他刚刚止住脚步,小屋的门突然开了。
一个女孩子清脆的声音道:“你们找谁?”
花满楼听出,这正是那天听到的,小屋里的一个女声。既然石凤云卧病在床,这就该是她的妹妹了。
所以花满楼道:“我是倚剑的朋友,他托我来看看石凤云姑娘。”
那个女孩子“呀”的一声道:“倚剑?他怎么会……他自己为何不来?”
花满楼道:“薛公子有些事要他去办,但他放心不下石姑娘,就让我请了位大夫来。”
女孩子听他说出“薛公子”,便点了点头,道:“那多谢你啦!我姐姐在屋里,这几天病得又重了,还真要请大夫好好瞧瞧。”
张简斋没有再礼让,就一步跨进了屋。在这种时候,这位老者确实激发出了医生的天性。
花满楼跟着那女孩子随后进门,听她喃喃道:“薛公子……跟着我爹读书识字的时候,和姐姐很熟的,他怎么也不来看一眼?”
花满楼想了想,道:“你认识薛公子?”
女孩子道:“当然!我们……就是我和姐姐,还有薛公子,还有倚剑,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突然“咦”了一声,打量着花满楼道,“你是倚剑的朋友?”
花满楼还未回答,床上的石凤云已剧烈地咳嗽起来,断断续续道:“倚……倚剑……他来了么?”
张简斋急道:“你莫要动,莫再说话!”
花满楼的心,蓦地向下一沉。他从张简斋的语气中,已听出了石凤云的病情有多么严重。
然而石凤云仍然勉力喘着气,开口道:“你……你……是倚剑……叫你来的?”
她问的是花满楼,花满楼只得点头道:“是。”
石凤云竟轻轻地笑了起来。就算花满楼看不到她的神情,也能听得出,她的笑声中充满了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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