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秋伸出指甲盖涂得鲜红的手指,在晋容脑门上轻轻一点。“他这么会玩,哪用得着我领着,白天问人学两句上海话,晚上就能去百乐舞厅勾搭你们上海的小姑娘了。”
晋容竟被她一张利嘴说得哑口无言,哑然失笑。
“金先生,金太太,请慢走。”电梯停在六楼,小工忍住笑,又鞠了一躬。
两个人挽着手走到房间门口,海秋掏钥匙开了门。人走进去,等门彻底锁死了,两人立刻放开了对方的手。
晋容脱掉外套,倒在沙发上,一把扯掉脖子上的领结。“我刚刚演得不错吧?”晋容问。
海秋在房中四处走动,一边仔细检查着是否有被人移动的迹象,一边敷衍地点点头。“是比从前自然些。”
“不过我说的大哥和额娘的事情,倒是真话。”
“我当然能听出来。”海秋在屋子里转过一圈,确定没有异样,才从桌子底下的暗格里掏出一卷纸来,坐到晋容面前。“这是最新收到的电报,说警察局的副局长方敬亭之前搜查医科学校的时候,很可能得到了一份上海地区的组织成员名单。但是那份名单署的是文学社团的名义,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所以才到现在都平安无事。”
晋容盯着电报,点了点头。“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要把那封名单拿到手,对吗?”
“是这样。我和方敬亭的姐姐方敬雯很熟悉,经常一起打麻将,可以借这个机会,安排你跟方敬亭结识。”
“可是要怎么接近他,才会显得比较自然?”晋容问。
“方敬亭在美国留学期间十分喜爱戏剧。组织刚好有一名成员是上海名伶,可以借看戏为契机,逐步跟方敬亭创造联系。如果你完成不了任务,咱们就只有下下策可以选了……”
晋容沉默片刻,点点了头。“明白了,我一定会尽力的。”
“你不是一个人,我会协助你一起完成任务的。”海秋抬起头,冲他笑了笑。“好了,金先生,你快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我招呼酒店的下人去买生煎。”
海秋从他手里拿走了电报,揉成一团放在烟灰缸里,划了根火柴扔上去,鲜红的火苗立刻蹿了起来。看到电报彻底烧成灰烬,海秋这才起身离开,高跟鞋悄无声息地落在地毯上。
“海秋,”晋容开口唤住她,“那咱们离婚的事,就只能等任务完成再登报公开了。拖了这么多年,实在委屈你了。”
海秋回过头来,脸上仍旧挂着笑容。“姐姐我现在风华正好,多的是男人追,你可别在这儿瞎担心了。”
他看海秋笑得这样轻快,这才放心点点头。“那就好。还有,”他又问,“你在那份名单上吗?”
海秋收起笑容,望着他没有说话。
“我知道了,”他冲海秋笑了笑,“劳烦夫人,我想吃牛肉馅的。”
晚上海秋说要带他去见朋友,小汽车先驶出灯光璀璨的外滩,又离开繁华的闹市区,停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眼前伫立着一栋两层的小洋楼。
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已经站在门前等着他们。男人面貌虽然称不上英俊,但经过时光的磨练洗礼,透出一股儒雅温和的气度。
“贝勒爷,好久不见了。”男人同他握了手,说话是北平口音。
他只觉得男人眉目之间十分熟悉,跟着男人走到屋里灯光下,才忽然回过神来。“你是……肖玉春?”
玉春笑起来。“从前在北平不过几面之缘,贝勒爷记性真好。”
“我大哥从前最爱听你唱戏。”晋容道。这么一说,他又想起肖玉春当年唱的那些活色生香的粉戏,实在难以跟面前风度儒雅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玉春爽朗一笑。“我现在唱的都是新戏,倒还没有请恂贝勒鉴赏过。”
“诶,”海秋打断他们叙旧,“这都是什么年代了,还贝勒来贝勒去的,玉春,怎么没听过你唤我几声福晋?”
“好好,金先生,金太太,快来尝尝我新买的明前龙井。”
玉春招呼女仆泡茶,一边自己拉开抽屉,数了几张戏票,分别递到海秋和晋容手中。
“下周我在富贵戏院开演,唱《天女散花》压轴,还请金先生,金太太赏脸。”
“肖老板太客气了,”海秋咯咯笑着,将二人手中的戏票一并装进随身的刺绣手袋里,“咱们就等着看你的精彩演出了。”
“金先生金太太在北平听过的名角儿数不胜数,我这点把式,怕是入不了你们的眼。”
“肖老板不要谦虚,”晋容笑道,“我在北平常常听人说,上海听戏,就两家最好,肖玉春肖老板,和许……”话到嘴边,忽然哽住了。
几个人都是一愣,玉春赶紧转开话题:“那只盼望我不要辜负大伙儿的谬爱了。”
家里不少仆人,来往进出,三人便只说了些寒暄的话,没有提起任务之事。谈及许寂川之后,晋容忽然沉默下来,鲜少再开口。
聊了一会儿,仆人准备好晚饭,请他们去饭厅,桌上摆着白斩鸡、红烧肉、盐水鸭,加上几味小菜,香气扑鼻。
“先生可真是好福气,刚来上海第一天,就吃到这样正宗的沪式家宴,”说起美食,海秋是个行家,“肖老板的家厨,从前是南京路南国餐厅的主厨,爱听肖老板唱戏,肖老板就用每月一张戏票将人家挖来了。我那些一起打牌的太太们总说,找遍上海也再找不到这样好的盐水鸭,惋惜死了。”
晋容夹了块鸭肉放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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