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我们亡命千里,把八辈子的霉都倒尽了,但我有时却觉得也并不那么糟糕。因为我好歹和一个朋友有了点同生共死的意思,全身心信任另一个人的滋味颇为美妙。
谁曾想,只有我觉得我们是朋友。
这怅然若失的不甘与我胸中的恼怒互相呼应,来回震荡,最后也不知轰鸣成了一片什么情绪。累我睡下时怪梦连篇,醒来时从脑仁深处泌出来疼。
屋漏偏逢连夜雨,寒冷如被我们吃掉的真皋斗犬的阴魂,嗅着我们的味道,追着我们的脚步,竟然一路越过了烈鬃江。
拓南道也开始下雪了。
拓南的雪不如拱北那般气势汹汹,但那羸弱的雪花却自有一份执拗,像嘤嘤地哭诉,不眠不休、通宵达旦。
也不知走了几日,我俩终于进了白澪府,离濯秀山庄快马也就六七天的路程,万里长征只剩下最后一步。
就是不知这一步在风雪里得跋涉多久。
我见沈识微越来越畏寒,提过晚上找人家投宿,他没搭理。若换了打架前,我大概要死缠烂打,但到了现在,我也懒得再废唇舌。
今天也是同样,虽说看见墟里炊烟,我们还是找了个农人看地的草棚落脚,屋里屋外一样冷,勉强能遮遮雪片。
这几日我们已弹尽粮绝,全靠我去找吃的。我集了捧柴禾,丢在地上让他生火,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出了门,沈识微也一句没多问。
等我回来时,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细雪落在我的发梢和脸上,而路尽头的草棚里隐隐闪着火光,还真似一处归宿。
可惜要是等着我的人是个兄弟,不是个对头就好了。
沈识微倚在草墙上,专注地看着火光,像是要从光线里也摄取一份热量,但饶是如此,他仍在瑟瑟发抖。为了混进流民,他眼皮也不眨就把那千金黑裘丢在了山中,也不知现在后不后悔。
我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把怀中的半截陶罐递给他。
沈识微瞧瞧碗里的东西,又看看我。他神色挣扎,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开口问道:“白米?”
我在他身旁坐下,门洞里灌进的寒风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境:“还有肉呢。”
他把陶罐放下了:“为什么?”
我道:“我帅。”
见他面色一凛,我才道:“沈师弟啊,今天是大年三十啦。”
沈识微似乎微微一震,垂下了眼。
看来不论哪个时空的汉人,春节总是软肋。我也学他望着火堆,我本答应徐姨娘过年回家吃饭,现在却空着肚子在这破屋里喝西北风,也不知他们是不是正在吃徐姨娘最擅长的冰糖肘子。
沈识微手握着两根树枝做的筷子,却迟迟不下箸。我见他迟疑,不由冷笑:“吃吧,我没往里吐口水。”
沈识微还是不动,却突然道:“你呢?”
语气虽和刚才一样不屑暴躁,但我万没想到他问出这个。
我正色道:“我?我热热乎乎吃完了才回来,二十几个漂亮大闺女围着伺候。”
见他凶神恶煞盯着我,僵了僵,我还是只得说实话:“得了,就算拓南日子好过点,但也没那么多余食,你少啰嗦,我少一顿也饿不死。”
又过了很久,我终于听到筷子敲击瓦罐的声音。沈识微将米饭和那几块贵逾黄金的猪肉捣来捣去,却半天也不送进嘴里。他嗤的一声冷笑:“我沈识微锦衣玉食,什么龙肝凤髓没尝过,如今不过是块猪肉,却还要秦师兄饿着肚子让给我。”
我道:“别瞧不起这碗饭,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吗?就当你一口气吃了头羊吧,也够排场了。”
沈识微道:“我不想欠别人块猪肉。”
我气得笑了:“那沈师弟想欠我什么?行,你就欠我个大肘子吧!到了濯秀记得还。”
沈识微仰头看着黑糊糊的草棚顶,良久方不屑地道:“等到了濯秀,你还想吃肘子?鸡丝燕窝、猪肚江瑶、荔枝白腰子、螃蟹酿橙、鲫鱼舌汇熊掌、七宝脍,五珍脍,红生水晶脍,各种各样的珑缠果子,就连街市上的角儿、馉饳儿也都可喜。”
他眼中神往之色一闪而过,不知为何动了谈性:“这小雪的天气,正该烫黄酒,红泥炉熬一锅枸杞芝麻核桃粥,山药秋梨与羊舌同炖。”
我心中呵呵,这小雪的天气,正该挥汗如雨地烫重庆火锅,佐以冰冻啤酒和可乐,我和你这连辣椒都没见的古代人有什么可说的?一边道:“可我就想吃冰糖肘子。炖得皮酥肉烂,挟都不好挟,一进嘴就化成甜丝丝的油。”
沈识微不理我:“等放晴了,在濯秀既能垂钓也能冬狩。能钓起鱼来,鲈鱼当蒸,鲤鱼当姜制,鲫鱼当清烹。小围猎野兔山鸡,大围猎鹿,无论猎到什么,都当脍炙。”
我也不理他:“等把把大骨头吮干净了,再掰个白馒头,把盘底的糖汁都擦干净,连盘子都省得洗了。”
沈识微道:“等回了濯秀,请你吃个够。”
我一愣,抬头见他脸色淡漠依旧,仍是兴致阑珊地把那碗白米捣来捣去。只是不知为何说出这种鸣金收兵的话来?
沈识微道:“秦师兄,拿碗出来,咱们分了吧。”头也不抬,活像那碗白饭才是他秦师兄。
我笑一声:“行啊!”从包裹里找出破碗,由他分了一半给我。
这番折腾下来,米饭已经凉透,但仍能嚼出股白米的甜味,更何况还有他公正均分的几块猪肉,我几乎舍不得往下咽。
他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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