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灼枝心中有些气愤,大抵因为他身上还痛着,而荆不镀却这样压着他。“好歹我也是你的病人,你既答应了治我,对我自该要认真一些,你不能……你不能存了别心,故意欺凌,纵然你不属正道,医者仁德,总也要守一守……”
“有花堪折直须折,再者说了,我如何不守医德了?”
殷灼枝满面羞红,低声道:“至少,至少你过几天再找我治,等我不疼一些……”
荆不镀怔了怔,目中光色一闪,笑道:“好。”
凑过去,在殷灼枝的嘴唇上亲了一下。殷灼枝一愣,竟没来得急阻止。
殷灼枝睁大眼睛,仿佛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荆不镀起身,把怀里的宣纸拿出来。那纸折得四四方方,十分小片,看起来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把那宣纸递给了殷灼枝,示意他拿着。
殷灼枝有些狐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这是什么?”
荆不镀直接躺在他身侧,半侧着身支起脑袋,“你看看。”
殷灼枝把宣纸展开,只见上头写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先生,你……”他立刻把纸折了回去,塞回荆不镀的怀里。
“不喜欢这句吗?”荆不镀问。
殷灼枝扭脸朝里,抿唇不语。
荆不镀沉吟道:“我知道,这般说话,你一定不信我,以为我只是调戏你,所以,倒不如这句话……”
他又把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宣纸塞入殷灼枝的衣襟里。
殷灼枝把它拿出来,看也没看就要塞回荆不镀那里,荆不镀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笑道:“你若不看,我只好直接做了,毕竟做,要比写句话让你明白得多。”
殷灼枝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抽了回来,侧着身背对着荆不镀,把宣纸展开。
荆不镀的字很好,然而,写得却是正楷,楷书总被当做书法的基础,但正因为是基础,要将楷书写得出神入化,也更难一些。荆不镀的字便很好,几乎让人挑不出错来。
只见最首第一句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看起来又不过是赞誉他的诗,可惜了这一手字,却仍旧拾人牙慧。
殷灼枝无聊地继续看下去。
只见第二句却是:不与百花并丛立,敢将三昧比妖红。
愣了一愣,殷灼枝抿唇道:“先生认为我是妖红么?”
荆不镀听出他似乎不太开心,道:“怎么了?”
“桃花徒照地,终被笑妖红。先生莫要告诉我,你没有听过这句诗。”
荆不镀道:“我自然听过。”
殷灼枝的声音便冷淡了下来,“那先生却又为何笑我?”
荆不镀从他身后抱住了他,半晌也没说话。
殷灼枝有些气愤,同时又有些委屈,他本没有那么在意清白,纵然荆不镀把他吃了他也不过怨他手重。可是,若荆不镀吃了他,还拿他当“妖红”看待,这却叫人难过了。他不是轻浮人,只是听从了他想要治病而已,他却如何能那般看他?
荆不镀却是忽然笑了。
殷灼枝咬牙,低声哼了一句。
荆不镀将他抱得更紧,笑道:“素闻桃花公子什么也难入心,哪怕旁人说他容色差劲、病病歪歪,他也不过淡然视之。灼枝,你为何在意我的看法?”
殷灼枝愣了一愣,随即却道:“我本也不在意。”
荆不镀亲吻他脑后的头发,细细蹭了。
殷灼枝僵住身体,抿紧唇瓣。
荆不镀道:“你若非妖红,怎么又能勾了我的心去,这自古来,便只有妖魔鬼魅,才这般勾引人……”
“我何时勾引——”止住话,殷灼枝知道他这又是在撩拨他呢,忍住辩驳的冲动不说话。
荆不镀却不肯放过他:“你记不记得你七岁的时候写过一首词?”
殷灼枝道:“我那时写的诗词多了,却是哪一首?”
“最有名的那一首。”
殷灼枝讶然道:“落花吟?”
“正是落花吟。”
“这诗分明正经,哪里能勾人了?”
“空腹高心,不镀真金,看古今fēng_liú人物俱零星。花自落,花自新。丰茂从不忆曾经,落花流水不回头。花,也冷清,水,也伶仃。”
殷灼枝低声道:“这词不过小时候胡乱想的……终难登大雅之堂。”
荆不镀笑道:“若难登大雅之堂,却不会流传这许久,当年我可也拜读了。”
“一词五花,外人溢美过剩,只道我顾影自怜,将我自己比作落花,却不知我只是词穷,因此将一个‘花’字反复使用。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小李看出我只是词穷。旁人说的什么‘暗示’、‘重复’,都不过溢美。”
“我却觉得,最高明处在最后一句。”
殷灼枝忍不住回头:“为什么?”
“冷清的其实是水,伶仃的其实是花,花觉冷清,水觉伶仃,自然是说,它们体味的都是对方的心情。你的确将自己比作了花,但你不是自伤身世,而是渴望知己。落花流水不回头,若花随水不回头,灼枝,你若能找到水,便会像花一样跟着他不回头,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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