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病?”突然被他好一通吼,时酒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随口吐槽了一句,就看见周怀旭站在了病房门口,礼节性地敲了敲门。
情人眼里出西施,嗯,今天的周怀旭也很帅——哦对了,中午看过了,不过那时候没看仔细,现在再仔细看看。
“时酒?”见时酒迟迟不动,周怀旭出声催了一句。
“来了!”时酒扒拉开身前挡着路的行煦光,大踏步往门口赶过去,临走想起什么,时酒又回头对着行煦光装了个乖:“行医生,我走了。”
行煦光就被一句“行医生”喊出了一声鸡皮疙瘩,鬼知道这几天他听了多少句“行医生”,虽然不是出自同一人口中,也依旧让他头皮发麻。
当然,满心雀跃的时酒并不在意这些。
两人吃饭的地方一向稳定,周家产业关乎影视,医疗,建筑,钢材,机械生产以及娱乐工程,范围大,关系多,虽不涉及餐饮,但也有不少从事餐饮的朋友。城中中央生活区的亭心公园旁的鸣谢轩,是一家格调高档的中式餐厅,其所有人郑华,就与周怀旭私交甚好。
时酒眼巴巴看着周怀旭完美避开他喜欢的那些川菜湘菜苗家菜,累觉不爱,想争辩一两句,结果周怀旭冷冷斜了他一眼,顿时什么怨气都不敢有了。
行煦光跑到207和他交代的那些话,时酒显然是没听进去的,只是在周怀旭的专制压迫面前,时酒也没什么胆子瞎蹦跶。
准确而言,是有的。只是在周怀旭原谅他之前,没有。
封建家长看了坐在一旁耷拉着脑袋的时酒,不咸不淡地问了句:“怀孕要忌口,你忘了?”
时酒摇摇头,哪里敢说实话,立即摸着肚子作出一副慈爱的模样,说:“没忘没忘,忌辣忌冷忌海鲜。”见周怀旭缓和了脸色,才可怜兮兮凑近了一点,说:“怀旭,我好久没吃好吃的了。”
一半是真可怜,一半是装可怜。周怀旭看他垂眸不看人说话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故意撒娇。
当年,撒娇堪称时酒对付周怀旭的拿手好戏,一用一个准,百试不厌。
“咎由自取。”不动声色勾了勾唇,周怀旭拿过他的碗筷,开始倒热水,逐一烫洗。时酒就看着他动作,挨他挨得紧紧的,抱着肚子也不说话了。
淡黄色的茶水,从杯子倒进碗里,从碗倒进盘,从盘子里荡一圈,滤过筷子,才倒进垃圾篓。
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记忆里,也有人曾经对他如此温柔过。
“怀旭……”时酒踢了踢垂至桌底的桌布,状似无意地勾上周怀旭的小腿,引来男人的注意力,“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妈妈?”
周怀旭一愣,停了动作,神色愈发温柔,答道:“没有,要和我说说吗?”
“嗯——”时酒轻轻摇头,慢慢将脑袋靠在周怀旭肩膀上,“你继续。”
斯人已逝,韶华难复。再回忆,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更何况,那些记忆还是模糊的,混杂的,斑驳且苦痛的,算不上好的谈资。
他真的很少,很少想起母亲——碎片记忆里的那个女人,总是少言而寡欢,外界夸她端庄毓琇,貌美有才,究天下而不可多得,可事实上,她并不快乐。
她总是,盛装出席于各种名门宴会,参加剪彩和慈善活动。
穿锦绣丝绸的旗袍,戴流光泛彩的珠宝,品年份悠久的红酒,吃新鲜高档的蛋糕,温婉娴静地挽着父亲,穿梭于形形色色的人物之间,长袖善舞应对自如,永远端着虚伪的假面。
小时候时酒看不懂真假,只听保姆常说:“以后小少爷也会和妈妈一样,会成为一个和妈妈一样的oa。”
时酒深以为然,直到十七岁,被行煦光嘲笑成小古董,回到家看到哥哥被父亲强行订婚,母亲默默垂泪,大气都不敢出,整夜站在哥哥被锁的卧房门口,悄声说着不舍得的无奈言辞。
那时候时酒才知道,听父言,听夫言,都是不对的,他那看起来的光鲜艳丽的母亲,其实已经霜雪染鬓角,岁月失花容。一朝一夕,尽显珠黄老。
他向往的成年,向往的丈夫,向往的夜夜笙歌觥筹交错人声沸鼎,不过是一个华丽而坚硬的牢笼,困着金丝雀的野心和翅膀,使其无力翱翔于蓝天之上。
可小小燕雀,却有了鸿鹄之心。他看出母亲的无奈与卑微,突然明白曾经撞见的场景——有时候是一身脂粉气息归家的父亲,有时候是独守空闺长夜无眠的母亲,还有时候,是哥哥和自己在家人的劝阻下,听从父亲安排,不再叛逆的桥段。
就好像世界突然有了光,才看清身处之处绝非旷野,而是高墙。
豪门世家,朱墙高筑,背后多少宫花寂寞红,有谁得知?有何人能晓?因着那些桎梏规矩,那些绳墨束缚,他和哥哥两人,竟少有唤过“妈妈”,人后相见少,人前唤母亲。当着其他富家夫人的面,不可以过分溺爱孩子,即使爱,也只能默默用茶水涮个碗筷,若是抱在怀里又摸又亲,那就是没家教、不矜持。
总记得小时候妈妈一边和那些贵妇人聊着,一边涮着瓷盘,茶水色青,香气幽然,青葱细指灵活动作着,慢条斯理地把他和哥哥的碟子筷子碗洗两遍。
就像周怀旭做的,洗一遍,再洗一遍。
珍视和爱护,都在里面。
男人是什么时候有这个习惯的呢?时酒疑惑,好像很久以前就有,他却少有注意到过。
初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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