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不愿搭理他这个老子,林择他爸觉着脸上臊得慌,用力拍了下桌子:“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林择的手被桌子震得一抖,冬瓜片掉到了桌上。
他记得小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情形。他差三分没考上第一,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爸啪地一掌摔在桌上,眼睛被血丝衬得有些暴戾:“就差那么三分,你要是能再认真那么一点儿,这第一也不会让给别人!”
他觉得林择是可以的,考试满分也好,年级第一也好。他如果做不到那就是还不够努力。
“林择!”他暴喝一声。
林择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我不会辞的,你想要那样的生活,你自己去过,我不想要。”
8.
意料之中的,他那煞了面子的爹立即“蹭”地蹿站起来,照着桌子就是呼啦一巴掌,连碗带碟掀了小半桌的菜。林择避让不及,被滚烫的汤水溅了半身,痛得眉头生拧。
他爸下手有多重,他早就深有体会。如果不是此刻有人拦着,对方估计已经抡起板凳冲他身上招呼。
“反了你,”男人喘着粗气,脸上的表情近乎狰狞,“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不是让你来跟我顶嘴的!”
手臂上火辣辣的痛感,生生地被心里的冷意给压了下来。
他就不该回来,也不该对他爸抱有哪怕一丁点的希望。
他转身准备走的时候,他妈拉了他一下。
林择回头望去,看到了他妈脸上焦灼不安的神色。他心里的内疚只持续了几秒,就被对方的下一句话给抹灭殆尽。
“林择,你别跟你爸置气,这么多人呢,你跟你爸服个软,这事儿就过去了。”
这话耳熟得很,他改志愿被他爸知道后,打到肋骨断裂进了医院,他妈也是这么说的。
别跟你爸置气,这事是你不对,你跟你爸认个怂就好了。
他当时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整个人都冰冷得麻木。
几年过去了,他们都没变,连说的话都一样。
泼在身上的汤汁已经浸透,怎么擦也擦不掉衣服上的印迹。林择正朝楼下走,许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林择啊,”不知道是不是信号不好,许立的声音带着杂音,“钟鹃说你们这儿的水库边上有个烧烤挺好吃,我们说下午去。你还在刚才那个酒店吗,方远已经开车过来接你了。”
他不想去,这个时候再看到许立两口子其乐融融的样子,他觉得心里刺得慌。
然而还没来得及拒绝,他人已经走到酒店大堂,看到了站在门口熟悉的身形。
方远背对着自己,一手揣兜里,旁边有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正兴奋地跟他搭话。即使对方回话时带着漫不经心的架势,她们的热情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这么个小地方,开车过来只要几分钟,断了林择想要推辞的后路。
他只能回了句:“我知道了。”
十七八岁是个很好的年纪,朝气而又蓬勃,不会害怕打击和失败,反而越挫越勇。
他那时候把所有的感情和勇气都义无反顾给了方远,也不管对方想不想要。几年时间冷却下来,突然有一种从梦里醒过来的错觉。
方远跟他不是一路人,他如果不快点清醒,就只有在现实里跌得粉身碎骨。
他承认自己是害怕了。
两个女孩兴致勃勃地望着方远,不知道说到什么,眼睛都笑弯了。
被路人搭讪要电话号码,对方远来说是常事。林择与其说是习惯,还不如说已经麻木。
他看着这个画面,突然有点不想过去。他跟方远之间的联系,都是他一力撺掇,事到如今也差不多快到极限。
“站着干嘛,”方远侧头过来,看着站在酒店大堂中间的林择,“快点过来。”
女孩见状,识趣地冲方远挥手道别,脸上笑出酒窝来:“那不打扰你了,再联络。”
方远点了点下巴,转头望向缓步走到跟前的林择,冷不丁问道:“中午吃的羊肉?”
衣服上沾染的羊肉汤味根本压不住,林择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方远看了他眼也没有多问,拉开车门示意他上车。
“你们去吧,”林择没动,也不看他,“学校那边来电话说有事,让我去一趟,我就先回去了。”
方远坐在驾驶座,动作轻熟地拉过安全带系好,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在上头敲了敲,重复道:“上车。”
他如果不上车方远就不会走,和方远对峙他永远是输得一方。
林择在车门前站了几分钟,最后还是只能坐到了副驾驶座。
“给许立打个电话,”方远面不改色地左打方向,掉头往城外开,“说我们先回去了,让他们玩高兴点。”
他本以为事情会不好解释,却没想到自己一说和方远先回去,电话那头的许立愣了愣,便一句话也没多问,只是让他们路上注意安全。
方远开车的时候,难得地收起了平日里的懒散,透着股专注。
林择有好多话想说,他想问方远为什么跟着他们来老城,又为什么突然决定跟他一起回去。
然而直到手心都攥出了汗,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直到车子驶出小城收费站时,林择才突然有些如释重负地说了句:“中午的羊肉汤很难吃。”
方远很淡地笑了笑:“那以后就不吃了。”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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