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之间,我们来到第二户人家,一对开杂货店的中年夫妇家里。这对夫妇在地震中失去了唯一的女儿,幸好两人没有放弃,做妻子的最近又怀孕了。
两夫妻拿出女儿照片给我们看的时候,崔牧生的眼圈又开始泛红了。我赶紧悄悄捏了他一把,让他收敛住情绪。
崔牧生还算配合,依了我之前跟他说的,拿出单反和镜头来准备拍照。调光、调焦、调模式……进入摄影状态的崔牧生宛若换了一个人,专注在相机上,丝毫不受外界的干扰。我总算放下心来,继续采访那对夫妇。
采访结束,我看了看崔牧生拍的照片,又拿了他的相机再嚓嚓嚓拍了几张,然后才和夫妇告辞,走人。
一出门,崔牧生就拿起他的相机翻看之前我拍的照片,看完以后带着一脸茫然问我:“我拍的照片哪里不好了?”
“拍的很好啊,技术上无懈可击。”
“那你后来拍的那几张是干嘛用的?好玩?”
我拍拍他肩膀:“小伙子,你拍的照片是不错,但是报纸上都不能用。”
“为什么?”崔牧生眨眨眼,有点儿像好奇宝宝。
“报纸上的照片,是要为报道服务的,你拍的那些,是很精致好看,但是和这篇报道的关联不大。所以只能作为摄影作品,却不能做报道配图。”我干脆停下脚步,从他手里拿过相机,一张张对比给他看:“你看,我们俩的照片,最大的区别就是信息量,我不会过于追求角度、灯光这些技术指标,我拍照的唯一目的,就是最大限度地丰富报道。”
崔牧生来回翻看了一会儿,说:“那样岂不是很缺乏美感?”
“傻小子,”我失笑:“记者这行,整天跟时间赛跑,有些场景这一秒还在,下一秒就没了。哪有那么多事件给你调整这个那个的,能拍清楚、能尽量反映事实就成。”
崔牧生把相机小心地放回包里,嘀咕了一句:“记者这行真麻烦,我决定了,不管我爸怎么说,都不要当记者,我要当一边环游世界一边摄影的旅行家。”
我瞟了他一眼,摇摇头:这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34、34、新生活 ...
在采访结束的时候,我和崔牧生遭遇了一次小小的余震。
后知后觉的我们,直到大地从震动恢复到平静的状态,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
刚把我们送出来的受访者,急急忙忙出来找我们,见我们无恙才安心下来,还笑着安慰我们:“没事的,这种小震隔几天就要来一次,今天这次还算轻的,前两天震的时候,我正好在洗脸,泼了一身的水,直接把澡也洗了。”
我对他笑笑:“嗯,我们也算亲身体验了一回,回去写稿子就更有感触了。”
受访者坚持把我们送到镇口,还帮我们找了辆靠谱的黑车。崔牧生一路上都难得地安静,直到车子发动起来后,他才突然蹦出一句:“他们可真够淡定的。”
“要不然还怎样?天天担心这个,没几天头发都要全白了。我转头看向他,发现崔牧生这小子真是生得一副好皮相,就算是做出这样呆呆的表情,也不会显得傻,反而更添了一分可爱。
“这个地方那么不安全,他们难道没想过要搬走吗?”崔牧生看向我,眼里满是不解。
我失笑,他到底还是青涩了些:“哪有这么容易,他们的家在这里,赖以生存的田地或者产业也在这里,他们的亲戚朋友还在这里,甚至他们祖先和族人的坟头都在这里。如果要搬走,无论是金钱还是情感上,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可是……”崔牧生嘟哝着嘴:“可是这里发生过八级地震啊!”
“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能保证他们搬了个地方,就不会遇到其他灾难?”我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窗外。昔日电视上满目疮痍的景象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新建起的整齐房屋和平整道路。
“我想,正因为在那么大的一场灾难中活了下来,所以他们才更明白生命的可贵,才会更认真地去对待未来。”我轻轻说了句,分不清这话是说给崔牧生,还是给自己听的。
但随后的一段路,我都不再开口说话,只是安静地想着自己的事。想起上辈子那些梦想和遗憾,想起一些想见却因为各种原因不能见的人……世事无常,或许下一个遭遇灭顶之灾的人是我,我真的应该抓紧时间,消灭掉几个未完成的愿望。
回到上海后,我第一时间发掉稿子,然后去健身房接汪嘉文下班。
见到我,汪嘉文的嘴张成了o型,他难得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我真恨自己没把相机带来,把他那张脸拍下来,以后用来要挟他。
我还在幻想用照片逼他做茶香鸡或者腐乳肉的情景,额头上就冷不防被重重一敲。我回过神来,发现汪嘉文已经走到了我面前,一脸紧张地看着我:“你这个臭小子怎么来了?打了车然后发现忘记带钱了?”
我揉揉额头:“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就这么不堪?我可以特意来接你的,在家里发完稿子就直接过来了,一分钟觉都没睡。”
“啧啧啧……”汪嘉文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会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要不是知道用武力反抗的后果是被更惨无人道地镇压,我一定会在他头上也敲几下啊!
走出灯火通明的商业中心,穿过几条小路,我们延续着两人出门的传统项目——找个大排档吃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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