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御座上立起身来,又丢下一份空白诏书,说道:“好罢,你定要去那里冒兵火锋镝之苦,我成全你!方才我叫太医给你的病制一服丸剂,带去慢慢的吃,你再敢不保养自己找死,看我跟你不客气——替我拟诏罢。”
他从来不许林凤致处理政务,这句命令来得破天荒,倒教林凤致愣了一下,看看阁中除了自己也无他人,才会意到是叫自己拟诏。于是又走近一步,铺开诏书纸面,提起一枝饱墨狼毫便待书写,殷螭却又道:“且慢,这道旨意只怕你没拟过,你先给我想想,打好腹稿。”林凤致心想什么诏令文字难得倒自己?但他要这么说,于是便也答一声是,回头听他示下。
可是殷螭只是看着自己,半晌都不做声,脸上却渐渐浮出平素那股嬉皮笑脸的神气,忽然道:“小林,你和老俞都很高明,都是布局高手,一步不乱周详缜密的,教人不按你们的算计走棋都不行,乃是一等一的厉害风格——却不知道我的风格又能做你们的对头克星罢?”
他将手按在林凤致肩上,笑嘻嘻的道:“他有图谋,你也不是好相与,我可由不得你们作怪,要玩大家奉陪好了——给我拟诏,我要带了你御驾亲征!”
二之28
本朝御驾亲征的前例,自开国以来有三,乃是太宗征漠北、景宗征关东,以及武宗征江西——然而却均不是什么好例子:太宗虽建功立业,扬威大漠,却于归途急病驾崩;景宗则不幸被关东蛮族人给掳掠了去,竟至天子蒙尘,若非当国有能员一力主持,保得社稷不堕,并反败为胜后同蛮族交涉,迎回国君,只怕景宗便要学北宋徽、钦二帝死于五国城;至于武宗这个著名的荒唐天子,所谓“亲征”更是一笔糊涂帐,御驾还未赶到江西地皮上,叛乱首领已经被当地官员拿获,武宗没过上亲征的瘾头,闷闷不乐,居然还想出奇妙点子来,命人将已擒叛首纵入鄱阳湖,自己要去跟反贼单挑一下,以显示皇帝武力非凡,结果地方官员倒也干脆,一刀将叛首砍了头颅,进呈御前,让天子的单挑本事再无用武之地,气得武宗发昏章第十一,并从此成为国史上的笑料。
所以当殷螭也欲向这些不算好榜样的祖宗们学习,想出个“御驾亲征”的主意之后,遇上的反对之声可以想见。不用说其他,就是说出这四个字的当场,就被林凤致摔了笔——当然大半程度是吓得掉了笔——拒绝替他拟诏,并且正颜厉色的搬出国朝前例,好好告诫加教训了皇帝一番。
可是殷螭每次忽发奇想的时候,泰半都有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不屈不挠架势,而且笑嘻嘻的十分厚颜,林凤致不肯拟诏,他便抓起笔来自己写了一篇虽说文采全无、倒也语句通顺的诏书,丢到了南京朝廷,并转抄北京阁部。一块巨石猛然投进塘里,登时砸得南北两京都纷纷发起昏来。
这封决意要去御驾亲征的诏书发于四月初,等到林凤致终于被加以“西南宣抚使”的头衔,坐在车中奉陪御驾往湖南、云南苗乱之地而去的时候,已经到了五月下旬,兀自带着这近两个月耳中只听见朝堂争执吵嚷声的晕头转向感,一时真还不大相信殷螭居然摆平了两京汹汹反对,当真领了三军去亲征了。当然,按殷螭的说法,就是:“运气实在好!幸亏我呆在南京不在京师,更不在宫里,不然的话,别说那帮老家伙难惹,就是母后跟我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是吃不消的——小林,你不要又在那里腹诽我,我好歹也是帮你去斗老对头。”
林凤致倒没有腹诽他,直接言语讽刺之:“如今人人都说:陛下怕不是武宗皇帝转世?这话实在有理。”
殷螭从来不在乎他嘴上刻薄,笑道:“你怎么便知道定是武宗皇帝转世?没准我是太祖太宗转世呢。”林凤致心道太祖太宗若是你这德行,哪有本朝的锦绣江山?只是近来在床上被他索求得委实过度,白天便忍不住打盹,也懒得和他多说话。
好象就是自殷螭说了御驾亲征的那一日起,对林凤致的索求陡然增多。以前常常都是隔几天才临幸一次,连续几天都做乃是少有的事,这一阵子也不知道是想到要上战场而兴头起来,还是自称的“定是被你下了蛊”于是寻求解脱,居然再也不换其他口味,每夜都强林凤致陪侍,连亲征出发途中也不肯放过,结果使得宣抚使的营帐每夜都是空扎,林凤致几乎都没去睡过自己的宿所,只能在御营过夜。并且因为身在军中,外出与另找床铺都不是十分方便,以至于林凤致的小怪癖都难以保持,逼得完事之后也必须和他同榻,时日久了,居然也不再睡不着,所以殷螭对此颇为得意,直叹息说以前少了很多乐子。
然而林凤致实在看不出,做完之后仍同榻算什么乐子,让自己心内暗自厌烦倒是有的。
因为他心里,实在将此事当作无可回避的苦差,既勉强,又无奈。虽然殷螭常沾沾自喜的说能让他也尝到快活滋味,林凤致也不可否认,每次床笫间被亵玩的时候,的确自己也会被对方弄到意乱情迷、不能自控的地步,忘我呻吟的那一刹,其感觉也颇为奇妙,大约拿殷螭挂在嘴上说的话来形容,就是“□”——可是,每次情事结束,从迷乱中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却总是有一种深深的空虚感,乃至厌恶感。所以每次才那么快的想离开,不想再被抱持和摆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保持着不容触及的、属于自己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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