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句话说过,嘉平帝禁不住也笑了出来,随即顿时一阵急喘,林凤致赶忙起身扶他,嘉平帝靠着他一面笑一面气喘,又一面摇头,只道:“卿真真是个妙人!”林凤致忙着替皇帝找出定喘散,又倒上温茶服侍他吞服,一时没来得及回话。嘉平帝握着他手,喘息着摇头叹道:“唉……上个月还是生龙活虎,一入冬犯病,便不成了,可惜,可惜!”
林凤致道:“皇上善自调摄,龙体自然早占勿药。”嘉平帝咳咳几声,恨恨的道:“你说话不尽不实,我疑心你是故意躲了一个月才进来,朝内谁不知道朕这毛病,非要喘到三月回暖才愈?”林凤致正色道:“微臣怎敢?休说本来无甚可‘躲’,况且,微臣再愚钝无知,也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句俗话。明年三月……也不过半年之后而已。皇上还是勿再多心,珍重养生罢。”
嘉平帝服了药,往榻上一靠,叹道:“半年?咳咳,每次入冬犯病,朕都觉得是捱不过这个冬天了……不瞒卿说,每年这个时候,朕都偷偷写下遗诏,等到来年春暖病愈,再悄悄毁掉。朕也好笑,这每一年每一日,都好似偷来活的呢,所以前人说得好:‘有花堪折直须折……’”说到这里,大咳了几声,吐出几口黏痰,终于止住了喘。林凤致去地炉那里暖着的金铫子里,给皇帝的茶壶重新续上热水,顺手抽了一枝胆瓶里插着的“醉杨妃”,过来奉上御前,含笑道:“皇上,如今暖房培育的新色花儿,便是到了初冬十月,也一般‘犹有傲霜枝’啊。”
嘉平帝一怔,接过花枝,抚着浅粉的花瓣,若有所思,过了半晌道:“你太精乖,我其实信不过你。”林凤致道:“微臣岂敢欺君?”嘉平帝叹道:“欺便欺了,又能如何,如今百官有谁把君放在眼里的——只是好生奇怪,你这般乖滑伶俐的人品,怎么会得罪下俞汝成?又怎么会被他欺侮?”
林凤致的笑容蓦地一僵,仿佛化石般凝固了,他身形一时也有似化石般僵僵立着,竟然忘了这般直挺挺立在御前甚是失礼。嘉平帝不待他回神说话,又道:“你告发俞汝成奸逆之事,有证有据,何况朕之前也不是全无察觉,因此这件事上,朕自是信你。但你入宫所来,未必只是因为九月十五……那一桩罢。”
林凤致身体稍稍放软,欠下身来,低头答道:“臣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至于九月十五,负责云云,原是臣当着豫王,不便明说时的乱以他辞。皇上恕臣万死。”嘉平帝叹道:“何必动不动万死恕罪起来。你不用尽说套话,我只是想问,你是如何与师门反目?我听说俞相待你,原是不薄,便是有……有什么不伦之事,我看卿也未必是不解风情的性儿……这些话,你若不愿意回答,也就算了,朕只是问问。”
良久良久,林凤致都是默不作声,沉默得嘉平帝都以为他要拒绝回答的时候,他却忽然仰起头,目光微微闪亮,轻声笑了一笑。
“皇上,这世间的事,原是分 ‘有所为’与‘有所不为’的。”
5
豫王住进花萼楼,没半日便觉得气闷,又不好立时便出宫回去找乐子,只好带了一名小监,在东宫附近冒风溜达。东宫是太子所居,嘉平帝如今虽然膝下已添两子,却都是出身寒微的妃嫔宫人所出,皇后贵妃均无诞育,因此太子之位尚自虚悬,东宫也就长年紧锁。豫王慢慢走过去,看见宫墙内探出一枝枫叶红如渥丹,却被急风吹去了一半,纨绔子弟的风花雪月肚肠忽然被牵动,于是负手沉吟,绕墙彷徨,欲待诌几句歪诗。不料蒙着头走得急了,转过墙角便劈头与人一撞,服侍他的小监小六喝一声:“大胆!”对面那人已经扑地跪倒,请罪道:“冲撞王爷,该死该死!”
豫王认得这人是皇帝身边服侍的内官窦朝平,于是笑道:“不妨不妨,窦公公,怎么大风天的皇兄命你到这边来?”窦朝平请了安起身,道:“咳!王爷也知道的,咱们官家,几曾这般不体恤奴婢?还不是新来的那个主儿捣鬼,巴巴的撺掇官家要传唤执金吾统领过来问话,又要拿什么禁军名册……”豫王一愕,道:“是林凤致!”窦朝平一拍大腿,道:“对,就是这小兔崽子!他还跟着咱一道去宫门口传的话,咱懒得睬他,自个儿先回来了,这兔崽子一个人还在后头哪。”小六笑道:“公公好不厚道,万一人家不识路,一个人在宫里乱闯,竟闯到后宫去,怎么好呢?”窦朝平幸灾乐祸的笑道:“咱可不管,咱须不是给他带路的。”
豫王听说,一则以怒,一则以喜,怒自然还是早晨的余怒,喜则是立刻有事可做,不至于大风天的无聊抓狂了,于是随便跟窦朝平扯淡几句,让他走后,便向小六使个眼色。小六知机,立刻撒腿向窦朝平来的方向狂奔,过不片刻便又气喘吁吁的奔了回来,连打手势,分明示意:“来了,来了!”
豫王全身精神抖擞,一脸无事生非,往后一摔风帽,大踏步向前便走,果然走不数步,便见沿着宫墙,有个裹着松花色斗篷的人匆匆低头过来。豫王重重一声咳嗽,斜刺里拦身过去,那人果然也是蒙头挡风走得急了,险些兜头撞上,小六又大喝一声:“大胆!”那人一惊倒退数步,却没有象窦朝平一样当即跪倒请罪,只是抬头一愣,便拱手道:“王爷,下官失礼!”
豫王存心来挑衅,当然不肯放过,冷笑道:“林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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