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身体的隐秘遭人点破,经过初初的一番局促难堪后,陆克己反有些释然。蒋春的态度确叫他惶恐,言辞间的轻重却也令他心头不由一暖,垂了头,眼眶又湿。
“问你呐,”蒋春忍着身上的燥,捡起中衣胡乱系在身上,指着陆克己的肚子瓮声瓮气道,“这一个,你打算怎么办?”
陆克己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咬住唇尽是摇头,全无主张。
蒋春深吸口气,叉腰蹲下来,歪着头瞪眼撇嘴,少有的不凶但也不善地盯着陆克己。
“为什么进府的时候不说?怕我嫌弃?”
陆克己轻轻点了下头。
“可你现在这样,就这样,还不是他妈全露馅儿了?你怎么傻得这么四八十六呢?”
陆克己吸吸鼻子,细声嗫嚅:“四八三十二。”
蒋春龇牙:“四翻倍八,八翻倍十六,谁跟你背九九歌啊?”
陆克己缩了缩脖子,不敢吭气儿了。
蒋春特别想打人,又不舍得真对这可怜巴巴的小子动粗,气得鼻孔喷气,喝道:“说话!”
陆克己脑子里糟糊一片,完全不会转,傻愣愣问:“说、说什么?”
蒋春扶额:“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咳、呜——”陆克己孩子样咧嘴哭了出来,口齿不清地说,“怎么办啊帮主?”
蒋春咬牙:“他在你肚子里,还问我怎么办!”
“我、我也不晓得,咳咳,郎中没跟爹说会生孩子,他就说腔管分了两道,他、他……呜呜呜……”
陆克己说得语无伦次,蒋春抿唇默默听着,居然能条分缕析地自行理顺了他话里的因果。原来陆克己刚出生时稳婆赫见婴儿□□生得异常细小,囊袋更是几如豆粒,立刻就喊陆阿爹请郎中来为小儿诊察。起初还担心乃隐睾症,结果郎中所断比之愈加晴天霹雳,言说这孩子实乃阴阳人。棒针探后/穴,深入分两股,内置女腔,脉象亦半带女征,精不旺宫无血,成年后多半虽交不举,虽承不孕,恐是个无后的怪胎了。
此种异事慢说亲眼得见,便是听都勿曾听说过的,纵然郎中能断亦是啧啧,连称前辈手札竟非谵妄之言,委实大开眼界。
自觉此乃家门不幸的丑闻,陆阿爹当时便以金钱贿赂,堵了稳婆与郎中的口,又举家搬迁避在外乡。日后虽还悉心抚养幼子,但常感此子前途渺茫,总是唏嘘。更遗憾此身不得长喜长寿,临终之际无奈将真相与陆克己和盘托出,直劝诫爱儿,人言可畏,莫不如出家避世去,或可得余生安宁。
亲恩拳拳,言语切切,听得陆克己苦泪涟涟,当时应得干脆。到头来,仍是辜负了。以身当筹,求份温饱,却因如此峰回路转的意外揭开了身世,旁人向他问将来,他已无处谋前程,眼前茫茫,心头惶惶,怕得死去活来。
“所以便求死吗?”
冷冷的诘问刺入陆克己耳中,震得他心头凛然,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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