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人在。
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慢慢从世界边缘走来。
“霄城……”柳陌红缓缓绽开一个淡淡的笑靥,轻声道:“我们明天去看我娘吧。”
窗外云收雾歇,上海滩几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雨,停了。
<今宵剩把银釭照>
叶府,佣人们默默地将檐下的灯笼挂上白稠。
年过四十的叶夫人一身稿素,仍不减当年泼辣刁钻的风采,眼眶周围是一圈凄凄的红,脸上却是既恨又哀的奇异神色。
“你跟我呕了大半辈子的气,这次终于彻彻底底地舒心了。”能瞧出与叶恕明有着七分相似的沧桑面容上是交融在一起的哀恸与怨怒,“这下你去了阴曹地府里,想怎么fēng_liú,我都管不了啦。”
她冷冷的低笑着,“管不了啦……”
一边扶着佣人的手进了里屋,留下灵堂中一片无声的哀言。
而屋外,叶恕明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躺在他身后十步之遥的那口黑沉水木棺材里的人并不是他的父亲。
“雨停了。”他似乎是在对手下说着,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弟弟……呵。开车,去凌府。”
手下不敢贸然接话,沉默地将车开了进来,叶恕明坐进去,天光透过车窗映到他的脸上,一半是澄碧的明亮,一半则是黑暗的阴影。
花开生两面,佛魔一念间。
叶恕明轻轻闭上了眼,想着想着却又笑出了声来。
只他嘴角那抹凝住的冰冷戾气,连阳光也无法融化分毫。
“等等,先去玉梨园。”叶恕明突然改了主意,沉沉吩咐道。
玉梨园门口的那株西府海棠已经谢了,结了一树红艳艳的海棠果,煞是可爱。
苏砚刚上好了妆,便被人匆匆请了出去,叶恕明一身素白,站在那一株海棠下,神情冰冷。
“怎么突然上这儿来了?”
即使上午门口的人形稀少,苏砚也不敢离得太近,隔了半步远的距离问道。
“我爹去了。”叶恕明掏了西洋的香烟出来,似笑非笑道,“他去世前,告诉我我还有个弟弟,叫做柳陌红。”
苏砚刚想调笑,仔细一看他的神情,却是悚然一惊,“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叶恕明懒懒地吸了一口手中香烟,“本来我打算让你寻个机会在玉梨园里给柳陌红下药,现在看来倒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是你弟弟,你还……?!”
“弟弟又如何。”叶恕明的笑里带上了冷酷与血腥,“这些年来我娘不知道杀了多少个我的弟弟妹妹,偏偏留下这么个孽种。不过我还真是没想到,我居然还有这么个好弟弟,难怪我爹对那个**念念不忘。”
“走吧,跟我一道去凌府。”叶恕明拉过他,“这一出兄弟相认的好戏码,你不去登台唱上一唱?”
苏砚心绪恍惚地跟着他坐进了车里。灿阳温暖灼灼,他却觉得彻体生寒。
将军公馆的堂屋内,弥散的药香甚至比昨天更为浓烈,仿佛能从空气中掐出一把苦黑药汁来。
“洛梧……好了没有?”柳陌红在一旁焦急地看着洛梧将汤碗中剩余的浓稠液体一点一点地喂进妇人口中,不敢大声催促,只得担心的问道。
“好了。”洛梧将碗搁在一旁,又用白棉拭去她唇边的药渍,“不出意外的话,半个时辰内她就会醒了……”
“将军!”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赶到门口的杨海打断了。
“叶恕明和苏砚苏老板来了,说是要找柳老板,您见是不见?”杨海隔着门问道,隐隐地,还能听见从大门口传来的喧闹声。
凌霄城皱眉问道,“他来干什么?”
“像是知道了这事儿,说什么要把柳夫人接回叶府去,还要带柳老板回去认祖归宗。”
“他胆子够大的。”凌霄城冷冷道,“让他进来。”
“是。”
“……霄城。”柳陌红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角,“为什么要让他进来?娘就快醒了……”
“没事的。”凌霄城拍拍他的手,“我想看看他到底想要耍什么花招。”
“凌将军此言差矣。”叶恕明不紧不慢地在门口道,“叶某这次前来,可不是来耍花招的,而是为了柳老板和柳姨来的。”
“他们是我叶家的人,于情于理,都该跟我回去。柳老板,你说呢?”叶恕明微笑着看着向站在凌霄城身旁的柳陌红,“或者我应该叫你一声……弟弟?”
柳陌红的脸色在听见这个称呼之后刹时变得苍白。
“大、大少爷……”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了妇人虚弱无力的声音。
床上的人微微掀开了深深凹进去的双眼,气若游丝。
“柳姨,你居然还记得我?”叶恕明转向她,笑道,“不过你可不能再叫我大少爷了。叶家……已经换了主人了。”
妇人原本暗淡无光的双眸却因这句话突然闪出激动的光来:“你是说、你是说他、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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