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传来大伯父急促的呼喊声,程浩起身撞翻了我手里的果子,他飞奔上楼。我目讷的站在原地,紫红色的桑椹在阳光下发出诱人的光泽,程浩的哭声从楼上传了过来。我的心也开始抽痛起来,随着他越发放肆的哭喊声。
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所有人都套上了刺眼的白色麻衣。大伯母安静的躺在客厅中央,烧纸的火盆就在她躺着的小床旁,腊黄的脸在火花之下像是有些表情。程浩一声不吭的跪在地上,不停的往盆放着纸钱,他偶尔抬起袖子擦擦脸,将沾在脸上的纸灰擦拭掉,他没有再哭。
大伯母被放进了棺材里面,她的灵柩被放在祠堂的正中央。那座祠堂的年代很是久远,只是一间不大的屋子,正中间被一块年代久远的帆布分隔开,帆布最上端有两个大字——程氏。这里记下了所有在村里出生过的人的名字,多数已经死去,死去的不会被划掉,新出生的会被记上。帆布前放了一张破旧的雕花桌,上面放了祭品,一个鼎,一些手指般长短的竹棍。来人先会手握两节竹棍鞠下三个躬,或是再跪下磕三个响头,而会磕响头的人却寥寥无几,若不是过于亲份的人是没必要的。
出殡前一天需要守夜,祠堂里不能离开人。前半夜,我和程欣陪着他一起,程浩不再跪着,他坐在一张沾满灰尘的凳子上,身上的麻布孝衣沾了许多灰尘。程浩还未成年,他头上戴着帽状的包球,脑后垂下一块长长的麻布。我上去同他坐在一起,却不敢看他。
程浩终于筋疲力尽的睡去,就靠着落满蜘蛛网的墙壁。那天晚上,我守着他,守着大伯母灵柩前的油灯,直到祠堂破晓的丧钟声响起,我才发现天空已经泛出了蔚蓝色。清晨的雾笼罩在这个村庄,像是蓝色极光中的人间天堂,此时,静谧的人间天堂被钟声敲响。
记得母亲曾经说过,没有人能够茕茕孑立于世而不与任何人发生关联,出生时会有人为之笑死后就定会有人会为之而哭。亲人的哭声是用来送走死去之人灵魂的,下葬之前,最亲的人都要在坟前哭上一会儿,即便再也流不出眼泪也要发出声音。
出殡之前,亲人们要转成圈绕着灵柩来回走上三趟,这是我们那里一直以来的习俗。我跟在程浩的身后,他身后的麻布被风吹起,拂过了我的脸。母亲的哭声最为响亮,也有些年迈的老人唱着哭着。突然天下起了雨,众人毫不回避的仍旧在雨中行走。后来八仙将大伯母的灵柩抬往坟地,后面跟着长长的一队人,小孩子走到中途便让回去,说是不能跟着去。
在原地站了会儿,程浩对我说:“我们走吧。”这是他这么多日以来第一次开口同我讲话,接着他便拉起了我和程欣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我们承受着同样失去亲人的痛,可我知道我的痛远不及他的一半。雨水打在程浩的脸上,汇聚成一条条的水痕,就像是他在哭泣。那张日渐生得刚毅的年少脸庞,像是个划时代的符号,叠加在那日我在他家时夕阳照射下的脸上。我们一起成长,经历同样的一切,那时总以为我同他会以这样的形式一直到死。可后来我才醒悟过来,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年纪的增长,人的感情会以自身家庭而渐渐收缩凝聚,再也抽不出多余的情感给无关的人。
成年后的我和他,最终都成为了无关的人。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丧礼过后,守完大伯母的头七,程浩便同着父亲回了镇上。我们各自过着生活,上不一样的中学,接触不同的人。大伯母的死是一座分水岭,也是自那天后,我与程浩的人生都有了各自的走向,像是两个无关的路人,再无任何交集。
在学校里,我变得愈加沉默起来,程欣却越来越放肆,才刚上初二家里的书柜便已经被她塞得满满当当。因为她的学习成绩好,对于她看闲书的爱好父母也就放之任之。我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每日循规蹈矩,也从来不逃课。可就是这样在长辈们眼中乖巧的我,学习成绩却是一日不如一日。父母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视力,可其中原因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听不进课,脑子满的塞不下任何东西。我不知道那些阻塞在脑子里的东西是什么,他盘踞了我整个的少年时代,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同性恋这个词是从程欣的藏书中得来的,她收集了许多此类的,而我也借由着这些才终于弄清楚那些一直盘踞在我脑中的是什么。
原来我竟是个同性恋。
从小到大,总有人跟在我身后叫我的外号——四只眼。往往还击他们的是程浩的拳头,而我则自始至终都毫不在意。我觉得他们说得多了我不理会他们便不会再说,可始终有那么些人,也许十几岁的孩子都是这样,你越是忍让他越是觉得你好欺负,爬到你的头上任意妄为像是一种荣耀,你不还击,他更是变本加厉。
初三下学期,我的同桌是个胖子,他平时最大的爱好便是欺负我,我的眼镜也被他弄碎过两次。回到家我只说是自己不小心弄碎的,从来不敢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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