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杨愣了一会,才意识到她换成了中文,是在对自己说话。
他犹豫着,谨慎道:“主要是我想让他放松一下,这两天一直呆在家里……也没去别的地方。”
“别紧张,我不是在责怪你。”李妍星本想用更温和的语气说话,但她实在太累了,面部肌肉不听调动,不知不觉就带上了在公司里冷冰冰的意味,“小孩子爱玩很正常,我们从来没拘着他玩。但是每天的功课一定要做完,他自己要有责任心和紧迫心。”
“什么功课?”
叶朗垂下眼帘,盯着自己在餐盘上清晰的倒影,机械地重复道:“昨天应该临三张字,练一小时小提琴;今天有一小时双语外教,一小时写作。”
“……”霍杨沉默地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不管前世今生,都是泡妞打游戏,在街头浪荡撒野,“我以为他应该休息一下,叶叔叔他刚——”
“在这种事面前,忙碌是一种放松。”李妍星淡淡地说,“朗朗需要的不是不停回忆父亲,而是排除杂念,削弱这种情绪给他的伤害,好集中精力、坚定信念去做其他的事。”
霍杨看着她,沾了酱汁的刀尖在餐盘边缘无意识地划来划去,“您觉得失去了父亲以后怀念父亲,这是一种杂念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妍星轻轻揪起了眉心,“重点也不在这里。”
霍杨往嘴里送了一块黑松露煎蛋,在咽下去的时候开口道:“阿姨,我不是质疑你和叶叔叔的教育方法,你们都是特别厉害、特别成功的人,我很佩服你们。但是朗朗,我跟他相处了这两天,我觉得他……他太累了。”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唐稚在不远处的茶几上细细沏着红茶,早停了手,正默默地看着这边。那边光影黯淡,看不清她的表情,霍杨又忍不住瞥了一眼叶朗,发现他正低着头,同样看不见他的表情。
“十岁的孩子要有十岁的活法,二十有二十的活法,三十有三十的活法,六七十以后也得有自己的活法。如果一个人十岁的时候就像二十,那么他二十的时候该像几岁?等到他活到四十、五十,心境却已经像一百岁快要入土的人一样了,他难道不会出问题么?”
李妍星没有回答。她慢条斯理地用完了自己口味清淡的果蔬通心粉,曲起食指,掂起汤盅,抿了一口才道:“这样吧,朗朗先去把功课做完,小霍你和我去楼顶坐坐,喝喝茶。怎么样?”
叶朗从始至终没有说话,也没有吃完自己盘子里的饭,就漠然地站起身来,“好。妈妈晚安。”
李妍星转头看向唐稚,吩咐道:“小唐,你一会去书房,帮我把那份《遗产继承委托书》拿过来。”
“……”霍杨张了张嘴,还是老老实实地没吭声。
直到他现在坐着叶朗家车库里闲置已久的一辆阿斯顿马丁,出现在叶家本宅后,才真正切身明白了李妍星昨晚给他上的课是什么意思。
本宅距离北京市区并不远,开车上高速,不堵车的话半个小时就能到。一路都貌不惊人,司机钟叔从某个收费站出来后,气拐八绕,不知怎的就找到了一大片待开发风景区一样的地方,四周绿树成荫,林高森然,这一段车道非常长,四周没有村镇,四下里只有风声鸟鸣。尽头处不知道会通向什么地方,霍杨总怀疑会突然出现一个霍格伍兹。
先是爬了一段山路,绕到山后时,他探出车窗,眼前豁然开朗。
眼前是偌大一片浓林,青瓦朱柱的老宅像一枚龙王口中的定水珠,风云不动地矗立着。与雕梁画栋、庭院深幽的的老宅风格迥异,现代风格的新居众星拱月般围在外面,犹如立体的书法,错落有致,游龙走笔地勾勒出了历史的荣光变幻、时空的新旧交融。
一个家族的繁盛辉煌,不过如此。
昨晚霍杨按照李妍星的指令,先看完了委托书的前几页。他已经很多年没看过这种正儿八经的文件了,看得有些吃力,李妍星在旁边作了简单的解释。
这叶氏是一个偌大的集团,按行业分成了五六个中心,而整个集团的核心企业,也是叶氏最早发家经营的企业,是由叶启儒当家掌舵的。叶家成员自老爷子叶鹤龄往下是启字辈,叶启儒这边是全家最单薄的一支;叶朗年纪又太小,因此得到的是核心企业的部分股份,还有叶启儒名下的所有固定资产和私人投资项目,这些都暂时由叶启儒生前合作的财管专员打理。
“他们家的继承体系很完备,叶氏已经平稳传承了百年了,所有持股的家族成员都需要定期写遗嘱,以防不测。”李妍星道,“老叶去世,董事长的位置会在同辈里遴选,核心企业的优先,其次是子公司的董事长,然后再顺下去。”
霍杨脱口而出:“叶启峻吗?”
她没料到这个远离本家的孩子居然还知道这个人,一时非常诧异,“你怎么知道?”
“……”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别太懂这档子事,以防显得目的不纯。不怀好意的都理直气壮,一片好心的却得前思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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