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没什么可带走的了,江流收拾好了拎起包,仿佛是从一间空屋子里走出来,目不斜视地跨出院门,离开了生活七年的院子。
韩建国终于恢复了身体机能,扭头追了出去。
第40章 三十九
他抓着他的手臂,被狠狠地甩开,他追上去又抓,又被甩开。听到后边还有急促的脚步声,江流转身把手里的包狠狠地砸过去,被韩建国一把接住。
一切进行地像一部老旧的默片,在出村的路上,在他们曾经亲密相拥的小溪边,江流红着眼睛,一脸倔强地瞪着这个高大黝黑的男人。
“对不起,”只剩下道歉,韩建国眼里含着泪,“江流,对不起……”
伸手抢过包,江流不再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失魂落魄地看着他走远,韩建国愣了半晌,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撒腿跑回村里,开上拖拉机又追出村去。
江流半路搭上了驴车,到了站才知道,从双清山始发的火车,一天就一班,已经过了。他只好坐在了月台的长椅上,想要在火车站凑合一宿。
“你不是回村里了吗?咋不住一晚呢?”
说着,韩建国开着拖拉机就过来了,他没停稳就着急忙慌地下了车,跑到月台上拿过江流的包:“站长,我来接他。”
“哦好,”站长把烟袋锅往墙上一磕,别到裤腰带上,“那我就关门回家了。”
这偏远的地方一天就一班车,江流是真没搞清楚。韩建国又上前拉他,不敢太使劲:“走吧。”
“轰隆”一声雷,正在车站值班室收拾的站长从窗子里探出头提醒:“这雨憋一天了,肯定要下,快走吧!”
江流完全不想动,就问道:“您能让我在屋里睡一晚吗?”
“睡这儿?”站长考虑着,倒是有床能睡,电闸咋办?正琢磨着,这雨就跟开了闸一样泼下来。
“得了,你睡这儿吧!我把电闸给你拉了,明天一早我再过来。”
韩建国赶紧抢先接过钥匙:“我跟他住这儿,我拉闸。”
依然坐在月台的长椅上,江流身边放着包,身后就是车站办公室。雨水洇湿了水泥筑的月台,深深浅浅的,空气里都是泥土的味道。
韩建国披着办公室里找到的雨衣,抱着个脸盆从雨中走来,一步迈上了月台,湿漉漉地站在一旁。脸盆里的有两条活鱼,其中一条不怎么动,只是卖力地喘着气儿,另一条则不安分地扭动着眼看就要跃出脸盆。韩建国刚脱掉一只鞋,只好先抓住那条快要飞出去的鱼,头朝地狠狠一摔,丢进盆里,两条鱼就都只剩喘气的力气了。
脱掉另外一只鞋,韩建国赤脚踩在地上,抬头脱掉雨衣,对上江流的视线。
“屋里桌上有窝头,我去把炉子点上。”
在院里车站值班室的地方,韩建国找了一块还算干燥的地面,拿几根柴火架起了火,用随身的小刀杀了鱼,鱼鳞飞溅到他脸上也顾不得擦,走到雨里连鱼带脸都冲了一遍,把鱼串到了树枝上烤起来,出了油又撒上几粒盐巴。
屋里暖和了一些,两个窝头放在炉边温着。第三壶热水快烧开了,江流停止了发愣,把开水灌进暖壶,又烫干净了两个脸盆,一个印着牡丹花的,另一个上面是□□。
“鱼好了,”韩建国站在窗前,“来吃吧。”
江流回头看了一眼,算是听见了,韩建国还是个落汤鸡的样子,像是又到雨里奔走了。从包里找出一条干燥的毛巾,江流再回头,韩建国已经不见了。
刚从溪流里抓来的鱼异常鲜美,就这烘烤得香喷喷的窝头,二人无声地饱餐了一顿。
饭后,雨小了点,韩建国把烤鱼的火堆清干净,一个玻璃水杯进入视线。
那是在兵团过年那年,韩东给江流买了水果罐头补身子,最后把那玻璃器皿留下来当水杯用了。
韩东接过来喝了一口,热水流进身体,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天擦黑了,韩东蹲在外面抽烟,站起来踩灭了烟蒂,又走进雨里洗了洗头,冲了冲脚,打算进屋了。迈上月台,低头甩着头上的水,整个视线突然被一片白色笼罩,是一条干燥洁净的白色毛巾,嘴唇上那熟悉的触感和味道,让他几欲落泪。伸手抱住身前的人,另一只手揽着他的头,加深了这个长久离别后的吻。
幕布一般的大雨,把整个天都遮住了,隔离开了一切事物。只剩下站台这小小的值班室,和这一个晚上,留给他们二人。
脖子上还挂着毛巾,韩东并着腿坐在床边,江流蹲在地上给他洗脚。水一会儿就混了,江流出屋去倒掉,又重新倒了一盆,慢慢地搓,手指抚过那些劳作时留下的细小伤口,还有指甲、指缝。韩东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今年不去山那边种高粱了吗?”他的手马上就要摸到江流的头了,听到问话,又收了回来。
“耕地都移到村里了。”
“河水还好吗?河道还堵不堵?”
“又带人通了一次,好多了。”
“下这么大雨,院子里的水缸应该满了,不用去挑水了。”江流抬起头看韩东,笑得很克制,嘴角都在抽动,因为眼里有泪,“真好,”他轻声说,“好像又生活在一起了。”
洗脸的时候,韩东看到脸盆架子上崭新的香皂,桌子上江流的包敞开着,露出了录取通知书。
他只看了一眼,看清楚了,就继续低头洗脸。
合上电闸,雨夜里最后一点人造的光亮也没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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