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正值四月初夏,却乌云蔽日,寒气逼人,寥廓穹庐,弥漫着凛然肃杀,萧萧恣肆。
淘渚行宫。气氛有些诡异。元天穆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看哪里,只见他直直跪坐,低头也不是,抬头也不是,不知不觉,他的目光便定格在了元子正的身上。
“元使君。”见到元天穆呆滞得看着自己,元子正便开朗微笑,目光无邪,“元使君也是我大魏宗室吗?”
“哦,是啊。”一阵回神,元天穆点点头,“臣是高凉王的五世孙,高凉王是神文皇帝之子。”
“神文?”元子正挠了挠头,又伸出手掌掰起指头,“孝明、宣武、孝文、献文、文成、景穆、太武、明元、道武……”
“子正,不得无礼!”望着元天穆的脸色越发尴尬,元子攸便及时喝止了元子正,随即他起身上前,握着元天穆的手腕说道,“既然如此,朕应当叫你一声皇叔。”
“陛下……”元天穆低下头去,耳根有些发红,“臣何德何能……”
“子正。”元子攸撇头望向元子正道,“你还不快过来叫皇叔?”
一旁的元劭便牵着元子正的手,上前行礼道,“元劭拜见皇叔。”
“子正也拜见皇叔……”元子正嘟着嘴,“子正方才多有冒犯,请皇叔恕罪……”
“不打紧。”元天穆讪讪而笑,望着元子攸温和而友善的目光,他恨不能插双翅膀飞出帐外,或者挖个坑洞往地底下钻。“太,太原王怎么还未到?”元天穆探头瞥了瞥帐外,“陛下,臣,臣去外面看看吧?”
“我也去!”
“子正!”元子攸微嗔而视,元子正只得又撅着嘴将头埋下。即见此景,元子攸便向着元天穆摇头笑道,“我弟弟向来便如此顽皮,皇叔千万莫怪,朕到也觉得这帐里有些闷热,那便一同出去走走吧。”
“臣、臣遵旨……”
元子攸、元劭、元子正,元天穆四人俱出帐外,正巧遇到尔朱荣与数十人拔刀赶来。眼前的尔朱荣面色狰狞、眼眶腥红,他周身沾满着淋漓鲜血,至此仍涓涓淌溢而下。
“怎么回事?”元天穆失声喊道。
“护驾!”狮吼一声,尔朱荣的卫士郭罗刹、叱列杀鬼二人便疾步上前立于孝庄帝的身侧,抬起他两手双脚,将他强行抱入帐内。
“尔朱荣!你,你想干什么?!”元子攸不断地挣扎、怒吼、咆哮,却无济于事。不久,便听得声声惨烈呼喊,“子攸/阿干,救我——!”
帐外,几十个武士将孤立无助的元劭、元子正团团包围住,磨刀霍霍,元子正方才还稚嫩无邪的笑颜,此刻却层
涌着恐惧。“皇叔——”他看向元天穆,眼眶噙水,神色绝望,嘶哑的声线中带着哀哀乞求,“救我……救我……!”
“住手!”元天穆倏尔怒火中烧,额头暴起根根青筋,他上前拉住那些武士,却被狠狠肘击于在地上。“尔朱荣……你……快叫他们住手!”元天穆颤颤起身,紧紧按压着被钝击胸口,却仍制止不住撕心裂肺的疼痛,“你、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话未央,元劭与元子正却已血溅三尺,伏地身亡。
“去看看就知道了。”
冷笑一声,尔朱荣便径直走入帐内。
☆、十一夜
第八章,河阴
北有邙山,坟茔列立。fēng_liú几何?零落此隅。
淘渚西北,北邙山下,有一处旷野,辽阔广袤,一望无垠。矫天子诏中所说的祭天之处,便是此地,而如今,这里成为了真正的祭坛。
几乎是用尽了体内最后一丝气力,元天穆才勉强支撑起颤抖的身体,好不让身躯混杂于群尸之间。环顾四周,元天穆著着长剑,蹒跚而行,成段的尸块、残缺的四肢、破碎的衣冠,他的每一步,都需跨过一具族人的尸体,都会不慎踢到族人的头颅。而满地浸染的鲜血,在这更为浩然无道的暴虐面前,已显得微不足道。
此之谓河阴之变。受害者:两千名宗室百官。
“苍天!祖先!”元天穆下跪,拔剑就颈,引吭悲泣,婆娑满面,“天穆不孝,还有何颜面苟存于世?黄泉之下,请容许我负荆请罪!”说罢,便意欲抹脖自尽,却被人从身后擒住手腕。
“天穆,你不能死啊!”贺拔岳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一把夺过元天穆手上的剑,贺拔岳将它插于地表,“天穆,你如果死了,将军可怎么办?”兜转到元天穆面前,他盘腿而坐,定睛一看,只见元天穆素日里固有的温驯神采不翼而飞,如今缟素般的脸上,只爬满了憔悴与苍凉。
“天穆……你……”贺拔岳将声调收拢软化,“你也别难过了。你知道将军为何要这样做吗?”
元天穆摇摇头,有气无力,犹如断线傀儡。
“还不是受了那几个跳梁小丑的唆使!”说起这个,贺拔岳便勃然大怒,声调也反弹了一个八度,“那个新降的匹夫费穆,立功心切,便向将军进谗,说我等长驱向洛,无战胜之威,群情素不厌服,说百官之盛,有轻侮之心,若不大行诛罚,则更树亲党……”
此时,东南方恰有微风吹拂而来,风中携带着些许的声响骚动。
“阿斗泥,先别说话。”元天穆终于不再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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