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打是要打的,骂是要骂的,哄是要哄的,吓是要吓的,可是打完骂完哄完吓完,结果改变不了的时候,妈还是亲的。
谁家的孩子不是辛辛苦苦怀上辛辛苦苦生,辛辛苦苦生完辛辛苦苦养?哪一个能真忍得下心来就不要了?他杀了人他放了火他砍了你一刀,你不也还当他是儿子吗?更何况他还没杀人没放火没砍你那一刀?
张小芬跟赵彩凤说:“我也想开了,算了吧,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谁能跟谁一辈子呀,我管了他,他也不当我是为他好,我不管他,他还觉得高兴点儿。就这样儿吧,他爱一个人呆着就让他一个人呆着,我也想明白了,要真跟《家》里的梅表姐似的,因为家里不愿意随便嫁了个人,一辈子不幸福,他还不埋怨死我?我不落这埋怨。”
赵彩凤唉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她也没法儿说,她怎么劝?怎么安慰?她自己的儿子已经结婚了,她说什么,都会带着一种虚情假意的味道。
她还不如不说。
她只说:“豆豆这孩子……,唉……”
日子如流水,每一滴都不尽相同,每一滴都相差无几,一滴一滴流过去,有尽头,没停歇。
程知著的日子是一个又一个简单的重复,偶尔遇到几块岩石,偶尔遇到几个深坑,但目的地不变,终点不变。
如果有什么算大事的话,那就是,他搬家了。
在北京这个是块儿土就能砸金子的地方,程知著买房子了,用他三年多的工资、奖金以及做乔丹介绍的私活儿挣的钱付了首付,开始了身背债务的生活。
乔丹很佩服程知著攒钱的速度,不但乔丹佩服,连秃子及秃子媳妇儿都不得不佩服,程豆豆俩眼一瞪,一片茫然:“我不是懒吗?”
没人明白懒和攒钱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程豆豆一脸不屑:“钱都打卡上了,那不是银行离我们家特远吗?”
秃子惊讶了:“你们公司楼下不就有银行有柜员机吗?”
“是我们公司旁边儿的旁边儿那栋楼的楼下。”
几个人集体这样儿了:= =。
到了五一节,又是回家的日子,程知著渐渐已经把回家当成了一种责任,不得不回,不能不回。
转悠了两圈儿,反正最多的话题就是“怎么还没女朋友”,程知著一律回答“不要”。
干脆利索。
他妈也基本跟他转述过自己的《家》观后感了,程知著心里五味陈杂,嘴上却没正经地调侃:“妈,你看《家》?你还看过《家》?我都没看过!”
他妈说:“燕燕放在这儿的,她怕你姨骂她看闲书,我闲着没事儿,就看呗,一看还挺好。”
“嗬!你还能看出好来呐?那一定是真好。赶明儿我得弄本儿看看。”
“你看呗,咱家就有。”
对于他妈的不计较,豆豆很感动,可除了感动,却也有些觉得可笑,他妈可能真的被他给弄得没脾气了,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程知著能想象出他妈说这话时心里是怎么一种悲伤和无奈,但他听的时候不也一样吗?这话如果早说几年,他会跳着脚地亲他妈。
如果早说几年,他也许会拼了命地拦住张慨言。
倒也不一定就拦得住,他知道,他和张慨言换换位置,他也得走。儿子是亲的,妈就不是亲的?亲妈拿自己的健康甚至生命做赌注的时候,你能选个别的路来我看看?
说到底,他和张慨言,有一个生错了性别。
“豆豆。”他妈叫他。
“啊?”
“把这点儿香椿给你大妈他们送过去,跟她说现在就吃,有点儿老了,放不住了,搁冰箱里还行。”
“噢。”
程知著掐着一把香椿进了大妈家,推开门儿,静悄悄儿的,叫了一声,没人应,于是把香椿放下,探头看了看大妈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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